在白天,他不大谈武艺与往事;他的世界已被狂风吹了走。
老舍《断魂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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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知己刹那间的变化在旁人眼里多多少少是能够激起一声叫好的,哪怕是喝个倒彩。毕竟那几下起横、换掌、揽雀尾耍得有模有样,便是去街头卖艺,也值得几枚铜板。但面前的平头哥毫无表示,并未因之亮出什么厉害招式,不重视,也绝无轻视,待得吴知己吼完那一嗓子,平头哥缓而稳向前踏出半步。
这半步不紧不慢尚未落地,吴知己却已不自觉得浑身一紧,随即眼前一花,只依稀见得平头哥的后脚已雾茫茫般急追前脚,带动整个身形突兀的现于吴知己面前一尺,而藏于腰间的拳头更是随着急掠的身形同步刺出。
“砰!!!”
这一拳,依旧干净!洗炼!毫无矫揉抑或粗蛮之态,便是依着教科书描摹也难增减半分。
一旁的林思我看不懂拳脚,只急急盯着吴知己,万幸的是,观想了半晌福全公的吴知己这次在平头哥踏步之时有了些防备,勉强在最后时刻强固意轴,足根外扭,连续几下似是而非的“倒卷肱”,算是把平头哥的这一拳给泄劲拆档下了。
“半步崩拳?”吴知己甩了甩手,略有疑惑道:“倒更像是梅威瑟的后直拳…”
平头哥却无甚交流的兴趣,不待吴知己的碎碎念说完,一个极利落的左滑步,无缝衔接两下钻石步伐,左右开弓,两记刺拳如笔直的木桩狠狠撞向吴知己咽喉与鼻梁。吴知己此刻逐渐习惯搏击的频率,虽体魄受限力道未逮,凭借观想之法,反应与速度已勉可相抗。面对平头哥的刺拳,吴知己身形松透,活似个猢狲,腾挪辗转,进退间又险险避过。
平头哥见状,脸色微凝,略略放缓了手脚,右腿往后支住,左膝微曲呈弓步,双肘提起,状若醒狮,攻受兼备。
林思我见吴知己似能自保,便窜至庞司空处,尝试扶起他,却被胖子拦住:“别,别,林总,我还是坐着舒服些。”林思我也未坚持,随即望向吴知己处,自顾自问道:“那人的姿势有点像泰拳哦?”
庞司空摇摇头,“非也,林总,这架势,怕是高棉拳。”
“那是什么?”
“接近古泰拳吧,蛮凶残的。”
“那吴博士他…”
“无妨。”庞司空摸了摸犹自刺痛的胸口,“蜈蚣真要收拾那家伙有的是办法,现在只是皮痒欠揍。让他打去。真被打疼了,他就不浪了。”
“什么意思?”林思我好奇道。
“没啥。”庞司空嘟囔了句,“林总,您甭担心,练武的哪斗得过修仙的?”
林思我皱了皱眉,正欲再问,却忽发觉眼前吴知己竟略显陌生,本颇俊俏的五官不知何时有了几分古拙豪壮之意,那一贯吊儿郎当的体态此刻也含胸拔背,气宇轩昂!
林思我正在疑惑,忽的眼前一花,吴知己与平头哥已然又战在一处。此时的吴知己也不再一味闪躲,劈、穿、冲、顶、磕、点、抓、摘,无不信手拈来;反观平头哥,面对吴知己花样百出的技法浑不在意,依旧直来直去,只在要害受袭时略微格挡,偶尔肘膝突进,若干回合下来,竟攻守易形,在旁人眼中似是吴知己正压着平头哥打。
见此情景,庞司空也来了兴致,高声嚷嚷道:“蜈蚣!别讲武德啦!还不露两手你的闪电五连鞭!”
话音未落,却听吴知己“卧槽!”一声惨号,平头哥竟也愣了愣,今夜首次露出疑惑的神情。原来吴知己方才一记似是而非的进步搬拦捶猛得直冲而去,平头哥随即侧身,左臂虚晃,右臂画圈,正欲夹臂擒拿连带锁颌,将对手一举拿下,可吴知己似料敌机先,随即化冲拳为剑指,横转腕劲,直直点向平头哥胸前膻中穴。
“咔哒…”一声脆响尚未传出,便被吴知己杀猪似的哀嚎遮掩了去,只见吴知己抱手蹲地,五官敛回了常态,全无方才的宗师气度。
干嚎数秒后,吴知己忽得叫骂道:“你!你!年轻人!你不讲武德啊!”
略有些懵逼的平头哥此刻也收敛了架势,凝神思索,方恍然,却也不言语,只后撤了三步。
庞司空此刻也挣扎着爬起,与林思我不分先后跑至吴知己处,急急问道:“蜈蚣,你咋啦?五连鞭呢?”
“鞭?鞭啥鞭?这货不讲武德,竟带着铁板护心镜啊!”
“啥?护心镜?”
吴知己一边使劲吹着自个红肿的手指,一边叫骂不停,“啥年代了,居然还有带这玩意儿的。”
听着吴知己的嘲讽,平头哥只皱了皱眉,随即又干净利落的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庞司空见状挠了挠头,道:“池家请的这打手怪有风度的。”
“风度个屁”吴知己啐道,“身怀防具,暗算我这老同志……”
“你们俩够了!”林思我实在忍不住,“灵堂上那些人怎么回事?”
吴知己这才笑了笑,“没事,再过几分钟他们就能缓过来。小惩大戒而已,难不成还真让池家上上下下整整齐齐,咱们一起吃席啊?”说罢,便和庞司空两人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只留下池家灵堂上熙熙攘攘,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