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探春

01

沈府用晚膳时,气氛有些凝重。

“母亲,爹爹,我吃饱了。”沈昭轸吃完就想跑。

“你坐下!”沈宏终于开口了,“我有话与你说。”

沈昭轸乖乖坐下,本以为沈宏免不了一顿数落,却没想到,这番话她越听越高兴。

近日各地屡出奇案,山野乡村、市井小镇、繁华都城,大把离奇事件层出不穷;弄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寝。一时间非议不断,骂声四起。百姓纷纷要求朝廷给个说法,做点成效出来。

官家头疼,有意新办一个“伏案司”,设在刑部之下,专门负责受理奇案、冤案。于是特意把沈宏叫去御花园,一来散散心,二来问问沈宏的意见。他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稳坐十年,对于“伏案司”的官职、人选,颇有见地。

最后与官家商定,伏案司设从七品“幕友”一人,负责查案;从八品“案记”一人,负责记录;九品“仵作”一人,协助查案。又设捕役四名,负责追踪和抓捕。伏案司需按月如期向刑部断事官呈报。

沈宏举荐的案记、仵作和捕役官家都准了,只是这“幕友”,责任重大,沈宏居然举荐自己的女儿!官家当他这是玩笑话,摆摆手作罢了。却没想到,沈宏一再进言。

沈昭轸听到这儿,不自觉插了一句嘴:“知女莫若父!”

大娘子不高兴了:“老爷,你怎么惯着她。好好的姑娘,办什么案子!”

“若不是你心急想让她早些嫁出门,怎会撞上白相爷!”沈宏不满。

一听白相爷,沈昭轸十分紧张:“爹爹,您都知道了?”

沈宏好说歹说,官家才答应让沈昭轸竞选幕友一职。其实沈宏并没有太大私心,他举荐沈昭轸,一是因为沈昭轸确有才干,二是因为近日几件棘手案子她了解甚多,若是上任,定能尽快查明情况。

哪知官家刚要夸奖沈昭轸,就听见假山后头两个小太监窃窃私语,说的正是八仙正店一事。

官家前半句话还没讲完,就改了口气:“沈卿你是举世无双啊!儿子领兵打仗,战功赫赫;女儿冠绝京城,心比天高,竟然看不上我亲自为太子请来的老师。”

沈宏十分紧张:“官家,小女情窦未开,想必其中有些误会。”

官家不理他,先一步走进凉亭:“当初是你陪我一起去的吧?既白何等高傲,我学刘公三顾茅庐才把他请来给太子教习。你,还记得吧?”

“臣,不敢忘记!”沈宏赶紧跟上,双手举过额头。

“沈卿还有话要说?”官家反问。

“臣不敢,但不得不说,”沈宏抬头,“还请官家莫要责怪小女,白相爷一言,小女今年怕是再难出嫁。官家不如承情,给小女一个机会吧!”

“你这老狐狸!”官家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机会,却不想让他轻松到手,“也罢,看在你忠心耿耿,为我排忧解难的份儿上,就给你一个机会。过几日便是寒食了,我准备去别苑围猎,妃子和公主们也都会去,不如带上你家女儿;据说她能歌善舞,晚宴时为众人表演一段,如何?”

“小女一定不负官家厚望。”沈宏恳切道。

“先别谢恩,我要提醒你,到时白相爷也在。我算是还了他一次探春,你家女儿可千万别再驳了我的面子,”官家拍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的面子比太子金贵多了!这事儿解决了,我就给她进入伏案司的机会。”

大娘子听完,急得站了起来:“官家这是摆明要撮合二姐儿与和白相爷?”

沈宏皱眉,让她坐下:“不过是给白相爷一个台阶罢了,他是何许人?怎会真的看上二姐儿?还有,你为何总是跟白相爷过不去?”

“娘子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激愤道:“他既白是什么样的人物您不知道吗?嫁姑娘,除了皇家,天底下最危险就是他!我们沈府向来与世无争,断不能与他扯上关系。”

沈昭轸一个激灵,少见大娘子这般模样。

“一介妇人,如何懂得利害关系!”沈宏看了沈昭轸一眼,沈昭轸会意,很快溜走了,沈宏压着嗓子说,“官家说了,太子要去伏案司,二姐儿要想办案,免不了跟白相爷牵扯!”

大娘子一激动:“那你还让她去……”

“白相爷何许人也,看不上二姐儿的!娘子你且放宽心!”

沈昭轸溜得飞快,心里隐隐觉得以后必须远离这位白相爷。

02

人们过节,不像寒食二字一般伤感。相反,清明时节人们借着出门扫墓的机会,尽情游玩于山水间,无论贫富,皆倾城而出,以尽思时之敬。

官家出城围猎,也同普通民众一般,饮酒,赏花,荡秋千,投壶,射箭,摔跤,玩蹴鞠,放风筝。

此次围猎从清明开始,共三日,晚宴安排在最后一日。

沈昭轸不想看见白相爷,可也不敢驳了官家的面子,于是围猎前几日故意冲凉水,用尽法子让自己感染风寒。

她确实如愿以偿,围猎头两日,头昏脑涨直打寒颤,从未踏出营帐半步。

“兰叶,兰叶,”午后,沈昭轸躺在床上呻吟,“给我倒杯热茶,兰叶?”

兰叶就是收下团扇那晚留下的小丫鬟。

叫了许久,终于有人把她扶进怀里,也送来热茶。沈昭轸喝完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刚要责问,却见她倚靠之人穿着黑色长袍。

那人立即捂住她的嘴,说道:“嘘!你若出声,簪子再也不还你。”

听到簪子,沈昭轸想起闺房里的字条,便知道来者何人。不过纳闷,这可是皇家围猎,他一个江湖人怎么混进来的,看本事不小。

沈昭轸先前外出替沈宏办案时偶遇了这位黑衣男子,当时他身受重伤,沈昭轸见他可怜,又怕他是官府捉拿的逃犯,就草草包扎了一下,认为保住他的性命即可。

沈昭轸还故意在他身上留了香粉,万一真是犯人,到时候抓人也方便。

但是这却害得黑衣男又被仇家找到,负伤被人追杀了一天一夜。

从此,黑衣男便记恨上她。

“沈姑娘靠得可还舒服?”黑衣男放下茶杯,朝着她挑眉,嘴角上扬,言语间颇为暧昧。

沈昭轸闻言,猛地抽身,但手脚无力差点滚下床。

黑衣男及时出手,把她拽了回来,又像原先一样搂着,还搂得更紧了,薄唇贴在她耳边言语,显得更加暧昧了:“我又不嫌弃你生病,你逃什么?”

沈昭轸心里苦闷,却不敢发声,只好翻白眼。

黑衣男觉得好笑,又露出一口白牙,耳语道:“沈姑娘莫急,我今日是有事求你。”

求人是这个态度?我还是第一次见,沈昭轸心里越发气。

男人倒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道:“只要你替我办件事,我就把簪子还你。不是什么难事儿——今晚我要偷个东西。”

闻言,沈昭轸瞪大了眼睛,这厮胆子够大,居然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他不会让我给他偷吧?

黑衣男好似知道她的担心,笑道:“放心,绝不连累你。今夜,你只需替我既白就行。”

“嗯?”深沈昭轸惊讶间不小心发声,赶紧把话咽回肚里,我今日这般模样,可都是为了避开他!

“不是,你偷东西为什么要拖住他?”沈昭轸忍不住发问,你一个江湖人偷什么读书人?

人却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兰叶的声音:“姑娘,您方才说什么?”

“呃…没什么,脑子烧得厉害。”沈昭轸这般搪塞,但脑子确实沉地很,就这个样子怎么去找白相爷。

兰叶伸手去摸沈昭轸的额头:“呀,姑娘好烫啊,老爷却不在。不如奴婢去求胡修仪,给你寻个太医瞧瞧罢。”

沈昭轸拉住她,费力扯开嗓子说:“不必,官家若知道了,定会说我故意装病。不过,你方才去哪儿了?喊你半天也不见人。”

兰叶似是神色一紧,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我方才被其他府上的姐姐们拦住了。她们说,官家今日好兴致,要各府姑娘们每人做一道糕点,选一个头筹,赠出近日刚得的宝贝。我知道姑娘卧病在床,劳累不得;可被姐姐们问起姑娘要做什么,总觉得不该让沈府丢了颜面,但又不好自作主张,所以就说姑娘还未拿定主意,我再回去问问。”

“做糕点,赢宝贝,”沈昭轸其实不感兴趣,沈府的面子近来早被她败光了。不过,是什么宝贝?黑衣男要偷的吗?不见得吧,赏赐给姑娘们的他也稀罕?不想了,还是乖乖去寻白相爷,可不能丢了阿娘留下的簪子。

“你说得对,不能让沈府丢了颜面。这样,你替我做,就做花生酪,用我们沈府的独门秘方,也不算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