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新岗位，努力让“野”学生拥有“春天”

我读书时小学和中学一直是在农村学校上的，那时的学校，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比较差，经济的落后加上教育发展滞后，很多农村孩子只能接受基本的学科教育。那个时候的课堂，就是简单地传授知识。学生学习的主要任务就是掌握知识，想办法跳出农门，开辟新的人生道路。所以农村学校在学生个性潜能、兴趣爱好这一块的投入几乎是空白的。学生很“野”，但这不代表这个学生没有优势智能，没有特长，只是我们的学校、老师或者他们的父母没有能力给他们提供一个合适的教育机会或者优秀的教育平台。工作后，我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中队辅导员、大队辅导员，也正是在辅导员这个岗位上，我努力让我的“野”学生拥有“春天”。

我从村小到点校，从教二年级跳到教五年级，虽然学校不同了，学生不同了，但那份心还是一样火热。尽管初涉一所新校的辅导员会遇到一些困难，但都在自己的努力下克服了。我和学校里德高望重的数学老教师郑丙德一起搭班，郑老师具有丰富的数学教学经验，为人和善、教学严谨。他教数学，我教语文，在郑老师的帮助和关心下，我很快熟悉了学校、熟悉了班级、熟悉了高年段孩子的特点，不久孩子们喜欢上了我这个高高大大的辅导员老师，我和郑老师也老少搭档，齐心协力，第二年就得了区优良班集体的荣誉。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和郑丙德老师成了莫逆之交。

一个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辅导员，而另一个则是花甲之年的老教师，怎么就成了莫逆之交呢？记得我们搭班教毕业班的那一年5月，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在为毕业考试做着最后的努力，作业量和难度比平时都大了不少。班里当时有位女生叫小勤，发育早，人长得也高大壮实，男生见了都怕她三分。她为人热心，劳动积极，就是学习成绩总上不去，经常不交作业。一天郑老师上数学课查家庭作业，又只有小勤没做，郑老师当即批评了她，让她下课去办公室做。上完课，郑老师边收拾讲义边让小勤带好作业和文具去办公室，小勤赌气不肯去，郑老师多次叫她也不搭理。于是郑老师一手拿着讲义一手拉着小勤，边批评边往办公室走，哪知道没走出教室几步，小勤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下郑老师一只手拖不动了，就把讲义往腋下一夹，两只手拖，小姑娘力气挺大，郑老师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脸憋得通红才把她拖了三四步。事情到了很尴尬的地步，拖也不是，不拖也不是，两个人就这样耗在那里，一个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一个气呼呼地教育着小勤。刚好我从楼下上来，看到了走廊里的这一幕。我赶紧过去，先安慰郑老师让他别生气，先去办公室休息下，把小勤交给我。郑老师见我接过了这事，他也就放开小勤回办公室了。随后我把小勤扶起来，带到边上了解情况，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渐渐地小勤为自己没按时完成作业，还跟老师耍脾气感到后悔，主动要求到郑老师那里道歉。郑老师因我接手这事避免了进一步的尴尬局面，也因小勤的主动道歉在众师生面前找回了尊严，特别地感激我。退休多年后每每跟我提起这事情，总是笑呵呵地说当时多亏有我。

我和郑老师搭班教的这一届学生毕业了，他也即将退休。接班后，我把这事情跟同学们说了，并和大家约定等毕业的时候，给郑老师专门做一本纪念册，排个晚会，让他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晚会节目由学生自编自演，我做“导演”，纪念册是我专门买的，里面都是空白的，便于我们自由发挥。毕业联欢会前，我和全班同学每个人签上名，并将每个人自认为最好的一张照片贴在里面，下面写上送给郑老师的一句话。还把平时和郑老师在一起的照片洗出来贴在里面，写上时间和活动内容，在毕业典礼那天由班长庄重地送给郑老师。学生们没有参加过文艺培训，演出原汁原味，纪念册不贵但滴滴是情谊，关键是没人做过这样温馨而有意义的事情。郑老师说，在他30多年的教龄中，从没有学生那样去做过，他知道这事情是在我的授意、组织之下做的，那天握着我的手久久没有放。

说实在的，我也为自己第一次策划这样的“谢师礼”而感到自豪。当时尊师重教很直接，政府、家长都知道老师收入不高，比如教师节乡里就送老师们一个脸盆，过年了村里送老师们几斤橘子。毕业的学生，受过老师教导之恩，心怀感恩，会集体给老师买个杯子或者坐垫，有的甚至买笔记本还写上感谢的话。但是我觉得，老师并不缺这些东西，他们要的只是学生的一句谢谢，一个鞠躬，一份成绩。郑老师要退休了，年过花甲以后，过往的岁月对他来讲都是回忆。我觉得给他最好的纪念，就是让他重温与学生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这些东西才是最美好的，最值得他回味的，因为在那里他能感受到教育幸福，感受到人生价值的存在。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把这两年的时间留下来，记下来，当郑老师以后翻开一看，又仿佛回到了自己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学生叫什么名字，那些年都有些什么有趣的、难忘的事，那该是多么快乐啊！

我带的第一届毕业班，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记得刚接班的时候，我发现学生不是很规矩，在课堂上挤眉弄眼、随意说空话，坐姿不端正，一看记分册，“红灯”一串，当时我心里就凉凉的，心想接手的肯定是年段的差班。果不其然，开学才一月不到，学生们就大大小小闯了不少祸，自己是大队辅导员，可带的班级却拿不到流动红旗，语数平均分与其他班差了好几分。我这人比较要强，心一横决定要改造这群“野”孩子，一定要带出成绩来。由于学校离家不远，所以我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基本上都待在了学校，来的肯定比学生早，走得肯定比学生晚。我一个一个谈心，一家一家地上门家访，真正做到了把每个家长、每个孩子都装在我的心里。记得当时班里有个男生叫小陈，黑黝黝的，个子挺高。刚接班时发现他在课堂上经常一言不发，成绩很不理想。一次他和同学打架打得很凶，同学的衣服被他扯破了，手也被他抓出了血。带到办公室了解原委时，我讲得口干舌燥，他竟然一言不发，一副雷也打不动的样子。他不愿理我，那我讲再多也没有用啊！旁边老师劝我，随便他吧，他一直就是那个样子。我也很无奈，只能让他先回教室上课了。下班时我到教导处翻出他的学籍卡，准备了解一下孩子的家庭信息。在母亲栏里我看到了一个似曾熟悉的名字，他妈妈好像就是我们村里的人。晚上，我把这事告诉了父母，没想到我一说名字，我妈妈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们家的故事。他妈妈正是我们村的，可是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去世了，他爸爸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他，孩子在家也很懂事，经常帮他爸爸干活，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第二天中午趁着办公室没人，我把小陈叫来了，他还是一言不发。我告诉孩子，我认识他妈妈，妈妈虽然走了，但是她在天上看着你呢！我从他妈妈讲起，告诉他做父母的不易，作为儿子更要努力学习，好好做人，这样才对得起去世的妈妈、操劳的爸爸。小陈从进来时的一言不发，到后来失声痛哭，承认自己的错误，请老师原谅他。我知道我已经把小陈内心中最后的一扇门打开了，我相信小陈一定会进步的。果然，直到毕业小陈再也没有打过架，作业也能按时上交，成绩也明显进步了。毕业那天，他对我说：“徐老师，我不会给妈妈丢脸的。”多好的孩子啊！

为了这群“野”孩子，两年时间我认真地备好每一堂课，有时候甚至备到让谁来回答什么问题，请谁读，让谁来表演的程度，我觉得只有因材施教才能让学生看到自身的不足和努力的方向，才能有针对性地给予鼓励，培养他们的自信。毕业考是整个乡统考，我们班成绩不仅超过了学校其他班，还在乡里名列前茅。教育的成功，首先是孩子兴趣上的成功，每个人都学有所得、学有所长、学有所乐，其次就是在品行上阳光、自信。

说到班级管理，学生教育，我其实也并没有成功的经验，走上讲台才两年的新教师哪里来的经验呢？我只是用心、用情罢了！一方面我研读了很多教育专家的书籍，比如于永正老师的班级管理经验给了我很多的启示，重温了《儿童心理学》，订阅了《演讲与口才》《小学语文教师》等杂志，那时候没有互联网，书成了我最好的老师。另一方面自己才20出头，经常能用儿童的视角去看待学生，走进学生，为我能成为他们学习的导师、生活的知心人、精神的依靠奠定了基础。上课的时候我把自己当老师，尽展所学让课堂不再充斥着枯燥乏味的讲授与说教，而是把学生放在学习的中心，师生互动，生生互动成为我们课堂的常态，隔壁班学生总是很好奇，我们的课堂上为啥总那么有趣。下课的时候我跟孩子打成一片，玩的时候我也是跟他们一起玩，跳橡皮筋、踢毽子、跳格子等我都会。因为走进孩子才能熟悉孩子，教育孩子。

1995年到虹星小学的时候，我不仅是中队辅导员，还是学校的大队辅导员，当时很多农村学校体艺类专职教师缺乏，像六一儿童节这样的活动，有师资和场地条件的学校往往会举办文艺演出，没条件的就搞个游园活动，让孩子玩玩就算过节了。我们是有场地没有师资，所以我面临的选择就是要么游园玩玩，要么自己组织一台节目。上台亮相，对一个孩子来讲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啊！作为大队辅导员，我觉得应该让农村的孩子也有这样的机会和体验，只有这样，学生才能发现自己的优势潜能。有困难才需要老师去努力解决，不然要老师干什么？所以我赶紧向校长汇报了我的想法，并承诺两个大型舞蹈我来排。校长也很支持，让我有啥困难可以找他。我自己不会跳舞，但要排舞蹈，怎么办？一方面我召集曾经有过舞蹈基础的学生每天放学后留下训练，一方面找同学借来录像带和学生一起看舞蹈动作。我边看边指导学生的动作，排列队形亲自示范。学生也很配合，知道这次演出机会难得，有的还在双休日把会跳舞的姐姐带来帮忙。那时候加班加点成了家常便饭，学校真成了我的家。我和学生一起看，一起编，一起模仿，一起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有过欢笑，当然也有过泪水，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学生心中是那样的可敬、可爱。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时间会改变很多，也会丰富许多。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我所带班级的班风明显改善，学生脸上更多了自信。他们觉得他们成为学校里闪亮的星，别人不会的他们会，别人做不到的他们做到了。一个有着自信的集体，他们的力量是难以估计的。比如我教他们队列，在我的训练下学生走得整齐划一，他们自己都感觉是那样的威武神气。美术课、音乐课在农村学校是可有可无的，但我兼课都会按时上，美术课上我教水墨、透视、素描，音乐课上我教学生吹竖笛，后来学生还代表乡里参加区里比赛并得了二等奖呢！到后来变成学生以拿着竖笛为一种荣耀。所以在这样的影响下，学生很自然地就会接受我的教育。从这个角度讲，小学老师一定要多才多艺。你不仅要了解学生，更要让学生认可你，让他们觉得做你的学生很幸福！

学生的发展、教师的发展、学校的发展其实都离不开文化。第一届学生之所以带得很成功，另外一个因素就是努力建设学校文化、班级文化。学校文化可以涵养一个学生的品性和言行，这是一种潜移默化但又巨大的教育力量。我是大队辅导员，又是中队辅导员。中队辅导员的角色可以让我拥有开展班级文化的权力，大队辅导员的角色又赋予了我建设学校文化的机会，所以我第一步做的就是把少先队工作常态化、规范化。我们竞选了自己的大队委员，改选了中队、小队委员，在校长支持下拥有了专门的队室，大队委定期开会研讨，派专人值班。我们用一个高音喇叭、一台录音机创办了校园广播站，培养了一批小主持人。“红领巾小广播”每周五中午一期，好人好事、儿童故事、身边大事都从高音喇叭传入学生的耳朵，影响他们的生活和学习。我们将“雏鹰争章”活动阵地化，学生们围绕自己的目标积极争创雏鹰章。我们定期组织全校性的歌咏比赛、文艺会演、美术比赛、朗诵比赛，从此校园生活不只是枯燥的考试与作业。为了给学校树立特色，我拉起了一支鼓号队，从三四面小军鼓、几支青年号起家，我们硬生生地把它建成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校长还专门特批给队员们配了鼓号服。那时大队活动、升旗仪式，鼓号队就是亮点，就是全校师生的中心。每年，一届届学生离开，一届届新队员加入，他们把自己能成为学校鼓号队的一员看成是无上的光荣。学校文化不再黑白单一，而是多彩多姿，学生们在习得知识、提升能力的同时，也让文化浸润着他们的心灵，丰富着他们的素养。如果从孩子的眼中我们能够看到快乐与幸福，我想这应该就是最好的教育。

实践出真知，正是那时候的放手实践，大胆革新，才为自己教育教学生涯的发展打开了另一扇门。在教育实践与孩子们的交往互动中，我逐渐摸到了教育的脉搏，走进了孩子的世界，我发现自己对学生的喜爱似乎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都能读懂身边这些孩子的心，也正因如此，语文课堂上我能与学生有效互动，提高课堂教学的效率。1997年我第一次被乡里推荐去参加区教坛新秀“比武”，自己勤学苦练，在师父的指导下，我白天磨课，晚上反复咀嚼听来的一堂堂课、看过的一本本书。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终得了二等奖，这对一个来自农村学校的老师来说是多大的鼓励啊！它一直激励着我要上好每一堂语文课，教好每一个学生。教坛新秀荣誉的取得，为我提供了更多的学习机会。每一次听课，我总是如饥似渴，尽量做实录，然后再整理出来细细研读消化。现在我边听课边做实录的能力，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呢！1999年我又参加了一届区教坛新秀“比武”，那时候信心不足，觉得已经得过二等奖了，一个农村学校的教师是不可能得到更高的奖的，虽然有领导、同事们的鼓励，但我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把报名表递上去。经过拼搏，我终于把一等奖捧到了手里，还代表区里到宁波市参加比赛，拿了宁波市二等奖。这一次历练令我印象深刻，受益匪浅。倒不是宁波市教坛新秀这个荣誉带给了我多少好处，而是大赛的经历锻炼了我的能力，令我看到了自身的不足及努力的方向。这次比赛让我在生活和教学上变得更加成熟了，我想，人总是在经历起起落落中成长的。

几年下来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可不改的还是那份对学生、对教学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