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期的规划与安排

1873年夏,唐廷枢被李鸿章委任为招商局的“坐局商总”[9],除在“上海三马路地方,买屋开设总局”,又于原有天津局栈外,增添“牛庄、燕台[10]、福州、厦门、广州、香港、汕头、宁波、镇江、九江、汉口以及外洋之长崎、横滨、神户、新加坡、槟榔屿、安南、吕宋等十九处各设分局,往来揽载”[11]。郝延平教授指出:“汉口的商董刘绍宗,从前是琼记在汉口的买办……1873年7月初,代表唐景星(廷枢)购买琼记在汉口的岸上资产,同琼记洋行谈判。不久以后,唐景星又送他去日本,为在那里开展揽载业务作准备。”[12]

经过数年的积极扩充,招商局有了一定的发展。局轮数量与总吨位由1873年的4艘2319吨增至1876年的11艘11854吨。[13]1876年秋天,忽然传出了旗昌轮船公司拟全部出售其资产。旗昌上海经理于1876年12月经中介人向招商局探询。最后经盛宣怀向南洋大臣沈葆桢筹借官款百万两,再由唐廷枢与旗昌行东面议,终于达成交割协议。[14]除上海金利源码头外,旗昌拥有多个港口码头,招商局在并购旗昌后实力大增,船队亦急增至29艘,足以与太古、怡和争雄,遂于1877~1878年分别与他们签订“联营协议”或“齐价合同”,从而奠定了招商局在本业的领导地位。局船数量急增,加上与太古、怡和签订齐价合同后,船只除足够于长江及沿海港埠行驶外,更让唐氏能够尝试开辟南洋、美洲及欧洲的新航线。郝延平肯定地说:“在唐景星和徐润的得力领导下,1883年以前,招商局一直发展迅速,以后中法战争阻遏了它的前景有望的发展。如果没有1883~1884年的中法战争,中国在工业上的种种努力也可能会更成功。”[15]

樊百川教授认为齐价合同对招商局弊大于利。他说:“招商局一半左右的船只和吨位(因与太古分配长江航运利益)被迫闲置或撤到其他航线”,是“断送了此后收回长江航权的可能”。[16]这个观点颇有商榷的余地,因为他并不体恤晚清政治大环境对民族企业造成的不利因素。外国商人利用本国坚船利炮、条约口岸、协议关税、领事裁判等特权进入中国,本国民族企业并不在公平的环境下与之竞争。相反地,他说:“李鸿章等人满足于‘与怡和、太古设法议和’,就可使‘生意顺手’,每年‘结账皆有盈余’,实现所谓的‘略分洋商之利’。”[17]其实是十分正确地反映了李鸿章、唐廷枢、徐润等负责人的经营目标。同时,招商局正是由于齐价合同而产生了闲置船只,为随后开拓国际航线提供了必要的条件。他们以河内、新加坡、檀香山、旧金山、古巴、秘鲁、伦敦等国家和城市为对象,因为这些地方是海外华人的聚居地,生意和利润均有较大的保证。[18]

具体而言,唐廷枢在1873年6月正式接办后,立即在境外设立分局,承担揽载生意的工作。这些分局包括:香港、长崎、横滨、神户、新加坡、槟榔屿、安南、吕宋等。由于招商局刚改为官督商办,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十分进取的安排,目的是渐收利权,“使我内江外海之利,不致为洋人所占尽”[19]。为了确保公司的持续发展,唐氏等不断增添船只及总吨位。到了1876年,招商局已有轮船11艘,已相对接近当时旗昌洋行的船数,而较太古、怡和的船队为多。此后,招商局并购旗昌洋行的庞大船队和码头,遂能承担开拓国际航线的重要任务。

以下是唐廷枢主掌招商局时创办国际航运的大事年表,可以更全面地认识其发展过程。

在唐廷枢出任商总的同治十二年(1873),他因为日本煤便宜,故派伊敦号驶往日本,往来上海、神户、长崎之间。同年底,又派船驶往吕宋。[20]这是招商局对国际航线的首次尝试。据有关资料反映,招商局的成立使轮船运费明显下降,如“伊敦船赴日本运煤,水脚较美船八折以期推广。商局未办之时,各口运货:每吨日本四元,汉口四两,宁波二元半,天津每担六钱,汕头去货二钱、回货四角,广东二钱或三钱。商局成立之后,洋商并力相敌,日本每吨跌至二元至三元,或一元半;汉口二两,宁波一元或半元;天津每担三钱或四钱;汕头去货一钱或一钱二分、回货二角半;广东一角半或一角。水脚既跌,商贾获利,本局盈余虽减而暗中已收无穷之利”[21]

同治十三年(1874)十一月初九日,新增富有轮船移准江海关道填给牌照,初十日开往汕头、新加坡等处。[22]

李鸿章在光绪元年(1875)二月二十七日奏,招商局“计有自置轮船并承领闽厂轮船八号,现又添招股向英国续购两号,分往南北洋各口及外洋日本、吕宋、新加坡等处贸易”[23]

光绪四年(1878),派“成大”帆船往日本运煤。[24]

光绪五年(1879),“和众”船试行檀香山。[25]

光绪六年(1880)六月,“和众”船开往美国之金山,又添“美富”一船往来琼州之海口、越南之海防。[26]

直至光绪六年,“招商局轮船向在本国通商各口揽载,其往来东洋、越南、吕宋、暹罗、新加坡、槟榔屿、印度等处,间或有之。奈东洋、吕宋定章多有偏护各国之商船,而局船争衡匪易。其新加坡、槟榔屿等处乃欧洲各船来华大路,力难与抗,遂俱中止。惟越南各口仍可往来,去年秋间派和众一船驶往檀香山一次,虽无大利,亦可合算。本年六月又复顺道开往美国之金山,至秋间又添美富一船协同康济一船,往来琼州之海口、越南之海防等处,生意比前较胜”[27]

光绪六年,唐廷枢决定在南洋设轮船招商局分局,并努力招徕侨商资本。据胡海建分析,“自从唐廷枢决定派船前往小吕宋、新加坡、日本等处后,其揽载生意一直向东南亚拓展,直至暹罗(泰国)的孟角(曼谷),这主要是中国驻当地领事陈金钟之子陈善继在发挥作用。陈善继是当地著名华商,与陈树棠、唐廷枢、徐润均乃广东同乡,负责在外洋招股。……唐廷枢等决定在孟角立分局,并禀请李鸿章札委陈善继为分局董事长,并由在孟角的候选知县温宗彦和商贾李汝桐等9人协助陈善继,广为招股,此举使南洋生意日见兴旺,华商入股者众”[28]

招商局去年放船走檀香山及美国之金山,因洋船竭力抗拒,乃于本年(光绪七年,即1881年)停行。八月,放美富轮船装运茶箱前往英国。[29]

光绪七年,“康济轮走海口、海防”,至光绪九年(1883)三月,“康济轮船一号奉饰缴还”。[30]

招商局美富轮船去年(光绪七年)八月间运茶往英国,至本年(光绪八年,即1882年)二月始行回国。因洋商颇存妒心,遂至无利。越南一处去冬已设立码头,栈房,生意尚佳。[31]

本年(光绪八年)春,招商局美利轮船改式完成,放去越南装粮,甚属得用。国外航路只有此硕果仅存之一线矣。[32]

光绪八年(1882),因朝鲜内乱,奉调四船装兵,仅一旬间将登州防军六营全行东渡。[33]

巴西国的“贾公使屡请招商局放船到彼国通商,希冀鼓舞华工前往彼国,自愿津贴巨款。唐总办因念东洋生意历年未能得手,极欲将致远、图南、美富等船改走西洋,故定出洋游历之行,特践贾公使之约。于(光绪)九年(1883)三月亲临该国面谈商务,连住两月,明查暗访,知彼国黑奴之例未删,款待华工不甚周妥,不敢承揽”[34]

光绪九年(1883)“夏间,唐氏与总船主在英国时,曾商定造内河浅水轮船一艘以备越南内河拖带、运驳兼揽货客之用,当付定银一千英镑”[35]

本年(光绪九年)“春间值法越多事,招商局所订代越南承运粮米只得暂且终止,其他各国所属海口虽有订约之处,亦不敢造次放船行走。惟致远、图南二轮仍走南洋、新加坡槟榔屿一路,亏折甚巨”。[36]

值得特别注意是最后三项。商总唐廷枢为了更有效地开拓国际航线,于光绪九年(1883)三月“亲自出洋考察。先至美洲,后游欧洲。其计划在遍访欧美商情,择其确有把握者相与商定,然后回华妥议,再定行止,以昭慎重”[37]。唐氏经过十个月的外访,于十二月二十日抵沪。胡政曾特别指出唐廷枢这次历时大半年的出洋考察,主要是“探讨‘迭放轮船行走外洋,未能获利’的原因,考察的项目包括欧美和东南亚的码头、船厂、轮船公司及煤矿、铁矿等”[38],规划船局的未来发展,其实是极其重要的一步。可惜的是,经历了1883~1884的经济恐慌后形势急变,唐廷枢、徐润均被逼离开招商局,而国际航线的开拓亦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