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拨云见月雾霭皆散(二)

月如故双手颤抖的握着画像,启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了。

孔淮和莫晨裘见他对着手里的画像发呆,凑了过来。

孔淮道:“找到了?我天!这画上的人和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太像了吧!”

月如故伸手满怀温柔的摩挲一下画上的女子,温声道:“嗯,她就是我阿娘,凤汐。”

孔淮没反应过来,点头道:“哦,凤汐啊,凤……!!!凤汐!”

她惊骇不已的看向月如故,惊讶得口齿不清的道:“她她她!是凤汐!?你怎么知道的!?”

月如故把画像铺开放在书案上,示意两人看画像右下角的落款,只见在画像的右下角落款‘凤汐图’三字,光凭这三字,就可以证明画像上的女子就是凤汐,而她那个儿子就是自己。

看着画像上的凤汐,再看看月如故,两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收起画像,月如故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吧。”

回到书画阁,管事见三人回来,连忙跑上去道:“月庄主,阁主回来了,正在楼上的雅间里等月庄主,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

月如故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孔淮和莫晨裘都知晓此刻月如故心里五味杂陈,需要冷静一番,道:“我们先下去休息了,你要是有事让人来叫我们。”

月如故点头,独自一人上楼去了雅间,其实不去雅间他也知道风扶查到了什么,但还是想知道这一切。

雅间内,风扶满头大汗的来回踱步,仿佛月如故叫他去查的是什么烫手山芋,不及时汇报就会烫的捧不住。

见月如故进来,他立马刹住步子,大汗淋漓的行了一礼:“月庄主!”

月如故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直起腰来说话,自己则兀自的做到了位子上,道:“说吧,查到了些什么?”

风扶不敢马虎,道:“回禀月庄主,您让我查的事情,属下查得很清楚。”

月如故道:“既然查清楚了,那就说出来给我听听,看看与我知道的有何不同。”

风扶不明白他知道了些什么,但还是如实的禀告:“当年凤汐将凤凰令交与王家祖母保管后就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到王家祖母再见她时,她已经嫁进了沈家成了沈志明的妾室,过了几年又生了个儿子,名字没有详细,只有个乳名叫做‘小月’,因为沈老爷并不重视这个庶子,因此母子二人在沈家受尽冷眼,凤汐带着孩子勉强在沈家又生活了三四年,自始至终这孩子都没个像样的名字,后来一年寒冬,凤汐犹豫身体病弱没能熬过来,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这孩子也被沈家赶出沈府,从此去向不知,而凤凰令早已被王家祖母交还给凤汐,凤汐临死前把凤凰令交给了她儿子。”

果不其然,风扶查到的这些与王锦诗说的如出一辙,她说凤汐最后嫁进了一个商贾世家,还有了个儿子,原来那个商贾大家就是沈家,那个凤汐的儿子果真就是自己。

刹那间月如故有些哭笑不得,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他一直想要的答案就摆在眼前,而自己却傻得出众,偏偏要把事情弄得复杂难解,来来回回问了这么多,才发现最傻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自己。

风扶没发现月如故的脸色已经惨白如蜡,收紧的的手指指甲深深扎进掌心,血正在慢慢的从掌心里渗透出来。

他没头没脑的道:“月庄主,是否需要我们巡查凤汐儿子的下落?那些人需要的凤凰令还在这弃子身上,唯恐凶多吉少啊。”

月如故把手里拿着的画像放在桌子上,随即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玉佩,在手里来回摩挲,沉声道:“不必了,凤凰令已经在我手上了。”

风扶呆了呆,不明所以的道:“已经在月庄主手里了?”

不是,凤汐的儿子后来被赶出沈府就不知所踪,能不能活着都还是一件值得头疼的事,就算现在还活着也都二三十岁了吧?失踪了将近三十年的人,就算是要找也要找很久吧?怎么前天才派他出去查事,还没问要不要派人搜寻凤凰令,凤凰令怎么就隔天就到了月庄主手里?

确定没开玩笑吗?就算是开玩笑,这玩笑也不好笑啊!

风扶仔细的打量月如故,发现月如故手里正拿着块玉佩,神色温和,像是在看着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一旦拿走了就会被他冷目相对,而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察觉到他的目光,月如故抬起头来,道:“还有何事?”

索性风扶是个有疑就问的人,心中不解的就问了出来:“月庄主,属下有一事不解。”

月如故道:“何事?”

风扶道:“梧桐阁覆灭三十多年,凤凰令也在江湖消失已久,与余庄主带走的五册相比,失踪的时间更是长,想要找到更是大海捞针,可为何月庄主说已经找到了?”

月如故摩挲玉佩的动作一顿,眼眸透露一丝丝凌厉的看着风扶,看得风扶手心出汗,心里跟着拔凉拔凉的。

“咔哒”一声,月如故把手中的玉佩放到了桌子上,放在了画卷的旁边——犹豫雅间内只有他二人,月如故又不开口说话,显得十分的安静。

方才他摩挲玉佩的动作藏在阴暗处,没能看清楚那玉佩长什么样,此刻摆在桌子上,才看清楚那玉佩长什么样子。玉佩玉色柔和,与临江令差不多大小,雕刻的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栩栩如生,几乎是每一根凤羽都雕刻得精细无比,将凤凰乃是百鸟之王的风姿展现得淋漓尽致,灯光照射在上面仿佛凤凰真的活了过来!

这就是凤凰令。在他知晓自己是凤汐儿子时,他就清楚的知道这块玉佩就是凤凰令。小时候母亲因生下他就痨下病根,常年都是病弱缠身,能给自己的并不多,想来被赶出沈府时,母亲唯一留给他的就只有这么一块玉佩,这东西母亲离世时就叮嘱过让他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若是不重要又岂会一遍遍叮嘱?凤凰令想必就是这玉佩了。

可笑那帮人费尽心思想要拿到的东西居然一直都在自己身上,还不识趣的东翻西找,也是可怜王家那帮人,因为这东西被无辜灭了满门。

月如故抽出灯签拨正灯笼里的蜡烛的灯芯,才缓缓转过头看着风扶,嘴角勾起,听不出冷热的道:“因为,凤汐的儿子此时此刻就坐在你的眼前。”

风扶先是不解的“啊”了声,但品味到后面那句‘就在你面前’时,下巴都要掉下来砸中脚尖了,他痴痴的看着月如故,口吃似的道:“月庄主的意思是,您您就是凤汐的儿子?这怎么可能!?”他有些不可置信!

月如故道:“这有什么不可能?你方才查到的那些跟我记忆力的大多都重叠,加上凤汐那个儿子被赶出沈府的场景,可不就是当年的我吗?加上我从王锦诗哪里得来的消息,和我从王家祖母收藏的画像里看到的,这凤汐的儿子不是我又是谁?”

风扶哑然无言,道:“画像?月庄主怎么就凭借一幅画判定凤汐就是自己母亲?”

明显他是不信,月如故也没说什么,把桌子上的画卷打开,示意他自己过来看,结果风扶看了后,表情与孔淮和莫晨裘同化了——都是一幅惊涛骇浪掀过头顶的表情。

他看了看画上的女子又侧脸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的月如故,只觉得越看越觉得月如故与画像上的人像,不论是眉眼还是气质都像得无可挑剔。

怎么可能!!!

月如故见他一幅被雷劈的样子,心里也早就料到了,道:“这回你信了吧?”

风扶僵硬的点头,仿佛头有千斤重,稍不留心就会掉到地上,他道:“月庄主,既然凤凰令就在您手上,那就要小心那帮人上门找麻烦。”

月如故点头,道:“我知道了,他们兴许还查不到我的头上来,就算查到我的头上来,我也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风扶不明白他的将计就计是何意思,但他还是选择不问为妙,他也是会看脸色行事的,月如故从一进来开始就面色不愉,沉闷得都快要滴出水来,明显心里是有事,他问多了就是迎头撞上去自找麻烦,何必呢?

月如故道:“凤凰令一事就不用找了,你帮我查一查王家那个嫡子王宁青,主要查他是否习武?身上可有什么特征,比如说胎记或是伤痕。”

风扶道:“属下遵命。”

月如故道:“退下吧,让我静静。”

风扶识趣的退下,雅间里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坐在位子上,桌子上的灯光镀照在他的脸上,给他添了几分的柔和。

他看着画像眉目如画的女人,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那个给自己擦脸的女人,当被其它房的孩子欺负时,她会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疼不疼,会耐心的拿着笔,教自己识字,自己弄坏了她细心栽种的兰花时,她会佯装生气的轻轻打自己一下,又掉着眼泪心疼的问自己疼不疼。

本是堂堂梧桐阁小阁主,有着长姐凤清的疼爱,却被江湖中人恶心的贪婪逼迫得流亡时间,在人群繁多的地方躲躲藏藏,活的比阴沟里老鼠还要憋屈狼狈。本该不必委屈下嫁商贾,却为了保命有个容身之所而纡尊降贵,嫁人后更是频频遭受那些深闺妇人的白眼,最终在囚笼中结束了自己这一生。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阿娘,是他在沈府冰冷的囚笼里唯一的光亮和温度,是他世上最最亲爱的人,更是他苦涩回忆里丝缕的甜意。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她死在了沈府冰冷的宅子里,死在了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和白眼里,同时也死在了月如故的心里,让月如故感觉活着的光亮熄灭了。

而沈府的人让他失去了这唯一的光亮,所以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