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封信

寒假有点漫长,我躲在家里门都没有出过。瓜子和糖块成了我唯一的爱好。不过几天,一大袋的瓜子就又见了底。父母过了几天又给我买了一袋。无聊的时候,我就包瓜子,包了满满一大杯,再大口大口吃掉,以此消磨时光。

虽然,一想到他受伤的原因,就觉得自己去看并不合适,想着有几天了,他应该出院了吧。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做点什么。

左思右想,写信是最好的方式,可是怎么送到他手里呢?通过同学?不行。那些大嘴巴,指不定又说出什么呢。自己亲自送?肯定不行!再说了,我也不认识他家啊。更何况,他现在出没出院都不知道。通过邮局?通过邮局寄出去,不通过任何人,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知道。可是地址怎么写?直接写到村里,他能收到吗?

写信好是好,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家长可能会知道,当然邻居也可能会知道。他的爸爸是老师,应该不会私拆他的信件吧。更何况,这时候,应该需要有人给他一些生的意念吧。出于关心他父母应该也不会误会吧。同学么,也没啥不是。

王文雨给她的笔友写信都是用彩色的印有图案的信纸,我肯定不能那样,太容易让人误会。而我在挑信纸的时候,挑中了一本厚厚的信笺纸。

为了以防万一,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信的内容还是需要格外的注意,每封信我都得再三确认好几遍,生怕哪里露出不合时宜的词汇。

我铺好信纸,还不忘往下面垫好一本书以防印透,准备好了,酝酿好了要写什么,才缓缓动笔。

“孙英同学:

你好!同学们都很担心你的伤势,也不知道你恢复的怎么样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百无聊赖便想着给你写封信。

班里调了座位,我的同桌由丽丽变成了华仔又变成了杨小芳。大概是老师觉得丽丽和华仔太闹影响我学习?杨小芳你应该认识吧?就是班里高高的个子却非常瘦,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说起话来柔柔弱弱的那个女生,跟李美芊有点像的那个。张世白一提起她,就说“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的那个小芳。算了,没受伤的时候你的脑子就不好使,受伤了肯定更不好使。总之,她非常的温柔,是我现在的同桌。

美芊在小芳的前面,还有你的好兄弟张世白是她的同桌,正好是我的前桌。张世白总是欺负我,你要是回来了,记得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有一回上自习,我和张世白正在打闹,被班主任发现了,他气冲冲地从教室外三步两步进来,抄起一把凳子就砸向了他的脑袋。还好只是比方了一下,差点没把我们吓死。

美芊你还记得吧?她瘦瘦弱弱的,很像杨小芳,哈哈,如果你脑袋不好的话,可能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吧。她学习很好,字也写得很棒。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学习。不像张世白,张世白简直就是一只跳蚤,一会儿都安静不下来。我很高兴遇到了这么好的前桌和同桌。

放假前,发生了一件搞笑的事情。你还记得小熊吧,你的脑子不好使,肯定记不得了。我还是给你讲讲吧。他是咱们班个子最小的那一个,也就一米四,忒瘦,我觉得我一个人能装他两个。现在,我都一米六了,他还一米四。

他的脸也就巴掌大,嘴很小,眼睛上的肉却是很多,看着跟揍肿了似的。我们一度怀疑他身上的肉都长到眼睛上去了。他总是笑嘻嘻的,还没说话就笑了起来,身体一颤一颤的,手不知道是捂嘴还是捂肚子。哪里还用讲笑话,你看着他你就会笑死。

他同村的高帅,小小的年纪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七,非常高,比小熊最少得高两头。我们曾暗暗地怀疑他是不是老师?或者是蹲班蹲了很多届的老学生?然而并不是,他只是单纯地长得老长得高而已。他皮肤是黄色的,土黄土黄的,脸还有点长,有点像个老头。

那一天,不知是谁,硬把他和小熊放在一起。他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就像是劳作的老父亲领着白嫩的小儿子。小熊一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眼前的庞然大物,不用说话就笑个不停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几次想跑,被张世白硬生生推了回去。他俩挣扎着,扭捏着,像是被闹洞房的两口子,十分地搞笑。

薛老师的摩托你是知道的,总是突突突突的,同学们暗暗地在背后玩笑说:“电驴来了”。现在“电驴”成了薛老师的代号了呢。我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地想笑。

上次,我跟王文雨的英语测试都得了100分。我依稀记得你的第一次英语测试就考了97分,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忘光了?那时候我是第二,还暗暗羡慕了你好久。

是不是老师觉得学霸应该分散开?当然也可能是我纪律太差,现在王文雨不在我前桌了,在最右面一列去了,在林安鹏的前面。林安鹏还是老样子,冷着个脸,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鲁迅”。但我看他对王文雨倒是不一样,总是笑呵呵的。你俩关系不错。他俩该不会有什么吧?”

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我却丝毫没有困意。“听说冯艳艳转走了,不知道转到了哪个学校。”

我忽然犹豫了,她的情况我要不要写?既希望他知道她的事情,又希望他不知道她的事情。犹豫再三,想着可能病床上的他不需要这样的消息吧,就又删了去,重新抄写了一份。

“美术老师上了一节素描课,他称赞我画得很好,让我周六跟他学画画。我妈不让,说是耽误学习。我心里很想去呢,唉。

英语老师相了对象,就是三班的班主任,好像进展不错,应该不久就会有好消息吧。所有的课现在已经快学完了,有时间的话,你要努力地跟上我们的进度哦!

希望你早日康复,如果你愿意,我会继续给你写信,当你的笔友。

期待你的来信。

你的同学李云”

我又从头到尾看了看,心里想希望能多给他一些生的意志。虽然还算工整,但字是真的丑,便暗暗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练字。我工整地折好,加在我的语文书里生怕弄皱了,才爬上床,美美地睡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就径直去了邮局。虽然他的家离我不过是两三里远,工作人员问我是寄一块二的普通信还是寄挂号信,挂号信四块二。她说普通信容易丢,挂号信丢不了。我就专门寄了需要六张邮票的挂号信,遥想着邮递员认真的一定要把信交到他的手中才算完成工作的情景,我就觉得十分的放心。再次慎重地检查了信的内容,并无不妥,才把信送进信封。抹了足够的胶水确保信口粘牢。等胶水干了,投进了邮筒。

仿佛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我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后来听说,王猛被学校劝退,赔了好多钱。他的父母一夜熬白了头发。听说他还有可能会坐牢。我们也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孙英的爸爸。不免感叹,真是天降横祸,白白地毁了两个幸福的家庭。学校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我们也没有听说更多的消息。

都说万事开头难,一直好久都没有收到他的回信,我就又壮着胆子写了第二封,第三封信……渐渐地好像成了自己的必备功课,开头的称呼也从“孙英同学”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亲爱的孙英同学”。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一个少年,听着邓丽君的音乐,面对着墙壁,傻呵呵地给一个她思念着,却不一定思念她的人胡说八道着什么,甚至在睡梦中她还会构思下一封信的内容。

现在想起来,我现在这么强的创作欲望,也许就是因为这一段时期就培养出了强烈的表达欲,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诶,写到这里我忽然自己都停顿了一下,我为什么说是“少年”而不说是“少女”?咦~想起一个少女文文弱弱,婀婀娜娜的样子,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这个身材,少女好像太矫情,不适合我。

总之呢,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让我的日子好过了些,以至于我现在对那些日子怎么过的完全没有了什么印象,只记得映在墙上,那个时时都在托腮苦想的影子。

一连很多天,我都没有收到回信,心里不免担心着他的情况。

开学了,同学们都很吃惊,“你好像胖了。”我笑笑没有说话。是尼,那么吃,能不胖吗?

“你真的胖了。”这是林安鹏见我的第一句话。“孙英现在已经出院了,正在家里休养。”这是林安鹏看见我的第二句话。

我笑笑,没有说话。心里有点纳闷,为什么他会带给我这样的消息?不过那个家伙活下来了,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我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一些,也不知道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