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满腹心思

杜显彰心惊，是因为前尘的首次兵祸，就在立夏之后。

赵霁心中苦涩难言，是因为他隐隐觉得，父王去封田祭祀，与他们查探卢氏之事相关。

他后悔当初，为何要让杜显彰匆匆将父王的私印归还，还造成未遗失的假象。

若是私印丢了，父王定会生出警觉，以为圣上已生疑心，自觉放弃这灭顶之祸。

杜家是圣上最锋利的兵刃，向来忠心，他不能与杜显彰明说。

赵霁借故头疼，早早躺在了床上，却望着帐顶发呆，放眼天下，他竟无一人可言说。

宁叶诚正欲熄灭油灯，去后宅歇息，却听到后窗外有动静，猜到是谁，打开窗跃出，果然在墙头看到墙外的赵霁，“长公子，我有些后悔了。”

赵霁却一反常态没有玩笑回应，“三爷，我睡不着，又不能买醉，便想来这里看书，却因天晚，不好公然登门。”

委屈的模样，令宁叶诚不忍责怪，“长公子还算识理，知道不能翻墙而入。”

其实赵霁也是万幸守了礼，若是他贸然闯入，必然会坠入他的机关，就算不受伤，也会弄得满府皆知。

“三爷这样警醒的人，我只要往书房后窗扔颗石子，你必然会来接我。”赵霁轻靠围墙，替自己解释。

“进来吧。”宁叶诚在墙头伸出手，“跟紧了我。”

到书房后，直接一句，“最后一次。”

赵霁点头，指指自己的衣衫，“我穿成寻常这样，就是不想三爷误会。”

宁叶诚轻叹一声，出去吩咐石头，“去后宅禀告夫人，我今夜宿在书房。”

“要酒吗？”宁叶诚指了指多宝阁，“上面有，自取便是。”

赵霁摇头，“酒醉解决不了我的难题，还是看书吧，书能明志。”

宁叶诚仿似并未在意，反而岔开了话题，“长公子星夜前来，若不是小女年幼，我都要多想了。”

赵霁满脸苦笑，“霁尚自认君子。王府我待不下，便去了私宅，哪知更待不下。于是，便瞒了肆月，来了这里。”

“无妨，我原本也打算连夜画图的。”宁叶诚不知为何说了假话。

两个人之后各据一方，只偶尔听到书架后，赵霁翻书的声音，和宁叶诚更换笔时，与笔山相击之声。

后半夜时，石头敲响了房门，“老爷，夫人之前吩咐熬的养神汤，小的送来了。”

宁叶诚说进来时，赵霁那边适时没了动静。

打发石头自去歇息，宁叶诚估摸着外面再无人走动，就请赵霁出来，喝些热汤，养养神。

赵霁默默吃完半碗，“三爷，你可曾遇到极为难之事？”

“有。”宁叶诚放下碗，转头看向窗外，似在回忆，“在娶妻和云游之间，实难取舍。”

“那当初，是何缘由让三爷下定决心呢？”赵霁追问。

宁叶诚抿唇细想，似在斟酌词句，“云游日后还有机会，若是错过六娘，此生难再开怀。”

“霁有一事，无论做何决定，恐怕都难以善了。”赵霁似饮酒一般，将剩下半碗养神汤倒入口中，“我有些后悔提前回渚州了。”

“回避决非上策。”宁叶诚拿着空碗，却似犹豫着要不要再添上了一碗，“凭心而为，日后的悔应该少些。”

赵霁很想说，若凭心而为，他此刻应该在父王的书房，直接告诉他，事不可能成，趁早熄了妄想。

可他与父王，自幼就算不上亲近，十年亲情的阻隔，已经客套得不似家人。

直接言明，父王若是无意，定会怒他不似儿子，偏生了反骨，竟偏向京城中那位。

父王若是有意，必会暗自心惊，猜测他话中之意，是否为他人驱使。

总而言之，父子俩绝不可能有什么肺腑之言，坦陈相对。

“若凭心而为，我很想远离了渚州，哪怕四海为家。”

宁叶诚以为他是因为兄弟阋墙，而蒙生的退意，满脸苦涩。

开解他道：“我年轻时随师傅云游过，也并非事事顺心。”

“难道这世间，竟没有两全之法？”

宁叶诚并未接话，而是默默收拾了两人的碗碟，倒了杯清茶给他，“长公子，茶能静心。”

赵霁似寻回了些理智，虽然眉间纠结未散，但不再诉诸言语，“三爷，我能问一事吗？”

“长公子，尽管开口。”

“起初时，不过是凭嘉言一面之辞，为何三爷就笃信了，还愿意鼎力相助？”。

宁叶诚略一思索，“渚州以前确有山匪为祸乡里，之后也确实消失无踪。”

“区区山匪，嘉言为何就笃定他们能在渚州翻天覆地？”

宁叶诚没有接话，双目低垂，似在沉思，又似在回避。

赵霁苦笑之后，“山匪再凶悍，终究浅薄，必定另有倚仗才会闹成大事。”

宁叶诚问他，“长公子，可是另有疑心之人？”

“无凭无据，如何敢说？”赵霁终究是说不出口，推说去看书，将自己藏在书架后发呆。

宁叶诚清早就在书房外晨练，果然堵住了前来送早饭的宁仙儿，“爹，你总这样熬夜，娘又要生气了。”

“乖女儿，今早吃什么？”

“粉丝大肉包，还有小米粥。”

“这几样小菜精致，看来是乖女儿特意准备的。”

“爹，我特意多准备了，正好与爹一道在书房用早饭。”

宁叶诚只得推开书房的门，“乖女儿，又是夫子催作业的大日子？”

“非也。”宁仙儿将早饭放在圆桌上，眼尖地发现了昨晚遗留的两个小碗，下意识扫了眼书架方向的帘帐。

“那是什么？”宁叶诚落了座，为她添了碗小米粥。

“今日夫子抽背《千字文》，爹，我忘了样东西，要回去取，就不在您这用早饭了！”

宁叶诚来不及说话，她已经跑跑跳跳出了书房。

她的这份，自然落入了赵霁的腹中。

所谓吃人嘴短，“三爷，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匹小马，我不习惯侍候。”

“今日既然吃了宁姑娘的早饭，自然该谢，待会就让肆月牵来。”

说完看向宁叶诚的眼神意有些忐忑，生怕他坚不肯受，自己一时不好再找借口硬送，生生在宁仙儿面前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