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封信
○追思会有感

彬:

复活节假期,修仔一家去英国伦敦、牛津八天的旅游已结束了,昨夜他已带着仁仔和圆元回家,媳妇小波由伦敦机场直接飞往旧金山,准备罗氏药厂开会的事宜。

他们这次旅游行程紧密,最后一程是去牛津,圆元希望去牛津大学参观她父母在英国读书的学校,小小年纪懂事也真多。崇修说到牛津是特意去探望杜德桥太太杜伯母,他说杜伯母心情颇为低落,杜伯伯三月前也因罹患脑癌走了,因病况发生得太突然,很多事都来不及处理就已离世,因而有很多感慨。

人生无常,生老病死,人所难免,亦无可奈何!想起去年九月你走后,他们夫妇亦非常有心地相赠奠仪帛金,赞助你筹款作为奖学金之用。不久,旋即传来一个坏消息,说发现他患了脑癌,之后脑衰退得很快,转眼间什么也记不清楚,身体亦急速转坏,只两个月时间,新年刚过他就逝世了。

彬,你们两人说来真令人感慨,你一生好食,最后的一段日子,却因患胃癌食之无味而厌食;而杜先生是一个勤敏好学、擅长各地方言、一辈子都偏重思考的人,却因患脑癌离世时什么都记不得。你说,这是否很滑稽,可叹人生就是如此吧!多无奈啊!我想,现今你俩身处异域,不同空间,时空不受限制,应能见面吧?

● 崇修拜访英国的杜伯母罗凤阳,并送上纪念父亲的追思集,想不到这本追思集竟引起她极大感触。

●虽离开讲坛多年,仍有不少学生不离不弃地关心和爱护你,事事毫不推辞地帮助你,百忙中仍为你筹备了追思会及出钱编印了追思集。难怪罗凤阳在同一情境下,见《苏庆彬教授追思集》有如此深刻的感叹!

现在,我每日不停地翻看你在英国那年寄回家的书信,信中你经常写杜先生夫妇对你的关心,生活上所有事情多亏他们着意帮忙,使你孤身一人在外域却不致手足无措。更多次劳烦他驾车载你替美璐各处找学校,一起参详,以及研究适合美璐的选择,如此心意,你是非常感谢他的。这位重情重义的异国朋友,多难得啊!

他虽是英国人,但思想极中国化,你多次说这朋友十分难得。所以一直以来,我们大家虽身居两地,也经常会见面。他们夫妇二人,在新亚书院读书时相识,不久之后便结为夫妇,数十年居住于英国,相偎相依,形影不离,颇为恩爱,一旦一方撒手远去,凤阳自多有不惯,不免多有伤感。

崇修这次去探访她,除了代我送她一本《珍收百味集》及手织的毛颈巾外,还带了一本你的《苏庆彬教授追思集》册子及一月份的《新亚生活》给她,里面记载着你的追思会当日情况。

想不到,她看了这本追思集后却引起极大感触。感觉到丈夫一辈子在牛津大学任教职,尽心尽力地为学校服务,也是一个身居要职的高级教授,但他身故后,学校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丧礼日,只有自己一家人在家安排的悼念仪式。连平日相熟的校中某人,本承诺来致悼词的朋友也推辞而没有来,与你集子中记载的校中追思会情况相比,不禁感觉两地人情冷暖、厚薄,真有天渊之别!

“人走茶凉”,自古皆然,又能怎样?一旦想通后,心情自可放下,若仍耿耿于怀,徒增苦恼而已,何必!只是她心情郁结,一时尚难放下。往往更常会触景伤情而惆怅,她始终是一个中国人,或许这就是中外文化思想、感情上的差别,表达方式亦因而有异。

彬,你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推己及人地诚意对待,往往义不容辞地主动帮助他们。纵使偶有人误解你,你生一会儿气,依然故我地去做,这点我是最明白你的,也很欣赏。正因如此,别人自会感受到你的诚意,相应地也会如此对待你。这种回应是极为难得而值得珍惜的。

当然,你为别人付出,绝不会斤斤计较于是否有回报,只是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或许你认为这些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偶有所得,便会非常高兴。

“人走茶凉”大多数都是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如钱师母当时在台湾,独自一人编辑钱老师文集时,也只淡淡地说:“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只能自己动手做了。”说得多么洒脱!

你真的很幸运,虽离开讲坛多年,但无论我们居住在何处,仍有那么多学生不离不弃地关心你、爱护你,事事毫不推辞地帮助你。这一次,同学们更因不能前来美国参加你的丧礼深以为憾,在百忙中仍为你筹备了追思会,出钱编印了追思集……料想,筹划过程亦甚为繁复,花了不少时间,他们只希望能筹备一个合适的场合,让在港的亲戚、朋友、同学方便前来向你追思悼念。他们不辞辛劳、深厚情谊真令人感动。难怪凤阳在同一情境下,见《苏庆彬教授追思集》有如此深刻的感叹!

●杜先生虽是英国人,但思想极中国化,你多次说这朋友十分难得。所以一直以来,我们大家虽身居两地,也经常会见面。

老公,我真的羡慕你,只能再一次对你说:“你真幸运!”在世上能像你那样,同时拥有那么多称心、如意、无憾的事,而走后尚享有如此待遇,受到别人赞颂的人,真的很少见,而你竟修到一一都得到了!如此惬意的人生,是多么难得,也是多么幸福。就此搁笔,下次再聊吧,祝好!

淑珍

二○一七年四月十七日

新泽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