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相

第二天一早，吴满哼着小曲，步伐轻快地走上楼，在楼层转弯处，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幽暗的走廊，为冷清的过道增添了一丝温暖，这温暖也让吴满额头溢出大颗的汗珠。

他穿过拐角，沿着昏暗的走廊一直往前走，碰到迎面走来的一个同事，便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他很快来到办公室门前，却发现不远处苏寒的办公室外，素白的灯在洁白的大理石上映出一块梯形的光斑，而这种情况他不知道已经遇到过多少次。于是他缓步走过去，办公室中的苏寒渐渐映入眼帘，只见他正趴在办公桌上酣睡，呼吸均匀而沉重。

吴满静静地看了一会，才缓缓抬起手，手握空拳，在半空中又停顿了片刻，最后轻轻扣响门框，见苏寒一时没有反应，又尝试了一次，苏寒身体猛地打了个颤，这才醒了过来。

“苏队，又熬通宵了？”吴满语气轻柔地问。

“嗯……看资料看晚了……”苏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缓缓站起又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了揉眼睛，抖擞起精神。

“去过个早呗，补充补充能量。”吴满建议道。

“行，你准备一下，等到局长来了跟他说一声，早上开个会，估计今天金哲会过来自首，这案子也差不多该结了。”说完，苏寒离开办公桌，左右偏头活动着脖颈，然后便走出了办公室。

果然，他们刚一开完会，金哲便来到警局自首。他声称来找苏寒，自然也是苏寒接待了他。

“真是说到做到哇，啊？”苏寒见到金哲，面露微笑调侃起来，“怎么，自首还赶早？”

“早上凉快嘛！”

金哲也笑了，两个人就像第一次重逢时一样。

“那走呗，审讯室，不要介意啊。”

“我这身份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来，走……”

金哲跟在吴满和苏寒身后，一行三人慢慢朝审讯室走去。

“有什么想说的吗？”苏寒给房间中央座椅上的金哲点了根烟，问道。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不是让我一个人对着空气，再说一遍吧？”金哲痛快地吸了一口，略带抱怨地回答。

“唉，没办法，我当时又没带录音笔，而且现在的录音也没办法成为有力的证据，所以你只能在这里再说一遍。说吧……”

苏寒说完，坐在金哲面前。听到这话，金哲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将昨天自己对苏寒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唉，早知道，昨天就不说了。”他一口气说完之后，叹了口气。

“行了……也别抱怨了，作案工具呢？凶器和防护服，都在哪儿？”

“不带血的防护服，被我剪烂了，和帽子鞋套头套美工刀一起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带血的防护服被我剪烂冲进了马桶，无人机我带来了，如果你们案子结了，没用了，请送给方亮，绳子在运动场馆里，具体哪一根已经分不清楚了。至于挡血的娃娃，埋在了我们运动场馆的停车棚下面。”

“楼下垃圾桶？”苏寒有些难以置信，又问，“那你那天从地下车库取回定位装置后，出去背双肩包干什么？不是处理作案工具吗？”

“那就是我出门背包的一个习惯，背包我还要用，不可能沾血的呀。”金哲解释道，“再说了，楼下的垃圾桶多方便啊，把东西混进垃圾里也是个不错的伪装，而且垃圾桶几乎是一天一换，甚至半天一换，即便你们从监控里发现了这一点，也没办法作为证据，我就是正常丢个垃圾嘛。而且，你们要想从垃圾堆里再找到那些东西，恐怕也是很难做到的，何乐而不为呢？”

“那照这样看，你完全没必要来自首啊，无凭无据，我们好像也没办法把你怎么样，不是吗？”

“谁叫你破解了我的手法呢？继续隐藏也没有任何意义，况且被你们盯上，你们肯定有办法，比如从网上购物记录中，你应该能找到全部的作案工具；而从无人机的飞行数据中，飞多高，飞多远、多久，也完全可以反馈出作案手法；聊天记录，应该就是掌握我的作案动机了。”金哲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没错，我们也正是这样做的。不过……”苏寒故意拖长尾音，微微凝视着金哲，好一会儿才说，“说到聊天记录，我们从冷霜的聊天中，掌握到了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信息。”

望着沉默而严肃的金哲，苏寒饶有兴趣地问：“想知道吗？”

“不想！”金哲回答得很果断，但他吸气、闭眼、抿嘴等一系列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苏寒的眼睛。

“真不想吗？”苏寒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他叹了口气，“还是不愿意去想？又或者说，不敢去想？”

原来，从冷霜和万峰的聊天记录中，苏寒发现他们在很早之前就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个时间比冷霜和金哲再次相遇要早得多。而且，在五一劳动节当天，是冷霜主动提出和万峰约会的要求，而几乎是在和他约定时间的同一时间，她却又和金哲再次另外约定了时间。

“所以，这样一来，你才能刚好在楼梯上碰到他，”苏寒在快速解释完冷霜的一系列行为之后，下了个结论，“而这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个精心安排的剧本，为的就是让你偶遇这一幕，然后看到她精湛的表演，以此来刺激你。”苏寒停顿了片刻，接着说：“这么说可能让你有些无法接受，但这是事实。”

“哇哦……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不得不佩服她！”金哲对苏寒的结论不以为然，反而夸赞起冷霜，“对于时间的掌控，对于情绪的演绎，甚至对于人心的把握，都堪称完美。”

“为什么是你？对那天发生的一切，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怀疑吗？对这整件事，你自己难道也没有怀疑或者犹豫过吗？”苏寒有些愤怒地质问他。

“人确实是我杀的，手法和动机你们也都知道了，”金哲面无表情地望着苏寒，回答道，“现在我都已经不追究了，你还在追究什么？”

“真相！”苏寒脱口而出。

“现在你所知道的一切，不是真相吗？”

“不全是！我想知道，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她却这么恨你？”

“恨？”金哲微微皱眉，他听到这个词，从内心深处冒出一股寒意。

“处心积虑地让你看到这一幕，这难道还不是恨吗？”苏寒反问道，“为了勾起你的恨意，上演了这么一出，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去杀人，而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全完了。即便你忍住了，没有走上了这条路，但凭你那么喜欢她，在你面前上演这种戏码，她的这种行为也算是对你的一种羞辱。如果不是深深地恨意，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金哲比想象中平静得多，却始终保持沉默。

“从我们所有的调查中，我能想到的就是，高考。”苏寒语气很慢，抑扬顿挫，“冷霜高考失利，这也是你们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事，而她自己也是最惊讶最失落的那一个，毫不夸张地说，这个结果改变了她的一生。”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而当时，你正好暗恋着她。在高考后表白，是很多少男少女可能会做的一件事，想当初，貌似我也有这种冲动，只是忍住了。我就在想，如果，如果有人没忍住，在高考前就迫不及待进行表白，结果会怎样？”

跟着苏寒的诉说，金哲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回到了高考前夕那天晚上。

吃过晚饭洗过澡，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复习了，一晚上也改变不了什么。于是他从抽屉深处取出毕业照举到半空中，慢慢欣赏着同窗三年的同学们，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惋惜，而这惋惜则全都来自照片中的一个人——冷霜。

所以，他的视线也情不自禁地聚焦到她的脸上，随着明后两天考试的结束，这份暗恋也将走到尽头，一想到这里，他内心深处顿时泛起一股伤心难过，依依不舍。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他掀开手机翻盖，通过按键调出通讯录，看着狭小的屏幕上的冷霜的名字，他又犹豫了，紧张，激动，慌乱，尴尬，他不知道拨通这个电话，他能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今天不打这通电话，可能以后就永远也没机会了。

高考之后？不！高考之后或许有很多人做同样的事，到时候，他或许就跟现在一样毫不起眼，所以只能捷足先登。

思前想后，考虑再三，他还是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听筒里等待通话的提示音似乎响了很久，甚至让他的内心都有些动摇，可正当他拿开手机，准备挂断的时候，听筒才传来微弱的声音。

“喂？”

“喂……”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声带都不像是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制，只能勉强说出话来：“在……在干嘛？”

“没干嘛，背背诗词，马上就休息了。”对方淡定地回答。

“那个……考完之后是不是要去学校啊？”典型的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

“去学校的时候，我有话想对你说……”他终于说出口了，鬼知道他在内心深处做了怎样的挣扎，而一旦将最难的那部分话语说出口，事情一下就变得容易了，“我会在中心公园那里等你，你去学校正好也经过那里，正常上学时间，8点半。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也别复习的太晚了，早点睡，养精蓄锐明天才有精神，高考加油！到时候不见不散！”

没等对方回应，他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也不等对方回复，他便擅自挂断了电话，慢慢感受着心脏猛烈地跳动。

可是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冷霜是什么表情——疑惑、不知所措、莫名其妙，但就是这种莫名其妙，却让冷霜陷入了深深地沉思，最终也导致了她的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