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管在夜色里滋滋作响,南时攥着冰啤酒杯的手指节发白。隔壁桌的划拳声穿过油腻的烟火气,和21小时前如出一辙。烤架上的鱿鱼须蜷曲成某种宿命的弧度,油脂滴在炭火上爆开的青烟,与上次循环中升腾的形状分毫不差。
“要我说你就该在宣誓环节摔门而出。“林贝贝把竹签戳进烤茄子,蒜蓉顺着裂缝渗入焦褐的纤维,“陈易吾这种每天对着计算机过日子的工作狂,跟他过一辈子得多无聊?你记得上个月你发烧到39度,他还在公司加班吗?“
南时用指甲刮蹭着玻璃杯壁的冷凝水,水珠沿着杯身滑落的轨迹与前两轮循环完全重合。手机屏幕亮起时她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02:47,墨绿色的数字像嵌在夜幕里的墓志铭。再过13小时零33分钟,她会在铺满厄瓜多尔玫瑰的婚礼红毯尽头扯掉头纱,镶钻发饰将划破三米长的头纱,这个画面她已见证两次次。
第一次逃婚时她以为重获新生。当陈易吾在仪式排练时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她甚至为这份得体的退让感到欣慰。直到凌晨1点被手机震动惊醒,发现微信对话框里躺着林贝贝刚发送的“你到哪了“,而梳妆台上赫然摆着该被销毁的婚礼誓词。
“南南?“塑料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刮擦声,唐棠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戳在她手背,“发什么呆呢?明天就要,不,是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当新娘的人。“她耳垂上摇晃的珍珠耳钉反射着霓虹光,这是第三次循环里相同的配饰。
南时猛地灌下半杯啤酒。冰镇液体滑过喉管时,她摸到牛皮纸文件袋边缘的硬角。前两次签好的离婚协议还在包里,财产分割栏里赫然写着所有财产均归属于陈易吾,是真的表明了想要离开的决心。南时也不明白为什么在临近婚礼前自己要退缩,离开的心竟然这么强烈,明明两人五个月前已经提前领了结婚证书。
推开厕所隔间门时手机在掌心震动。陈易吾的微信消息悬浮在锁屏界面:“早上七点我去接你。“每个循环都会收到这句话,像设定好的程序指令。南时突然注意到微信背景图的异样——前两次都是默认的星空壁纸,此刻却变成了他们去北海道时拍的雪景。照片里陈易吾的围巾松垮地搭着,露出锁骨处的手术疤痕。
这次南时本来不想按着前两次的流程进行,南时在吃完烧烤回家后,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陈易吾面目狰狞,时而抱头痛哭,时而低头不语,时而大声狂笑,然后低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在她耳边低语,如果作出改变,陈易吾就会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南时不敢赌,循环这种离奇的遭遇他都能进去,也许梦里那个就是真实存在的恶魔,在威胁她参与实验。她不是不爱陈易吾,陈易吾是她心心念念爱了十年的人,只是这十年来,她也不太确定陈易吾是否还爱他,他只是想要这个结果而已。
第三次逃婚进行得驾轻就熟。当南时踩着Jimmy Choo十厘米高跟鞋冲出礼堂,水晶鞋跟卡进红毯织纹的瞬间,她瞥见陈易吾左手无名指有道新鲜伤口——那是婚戒被强行摘除的痕迹。前两次她只顾着奔向自由,此刻才惊觉对方始终把铂金戒指藏在西装内袋,每次签字时都会不自觉地用指腹摩挲那个位置。
婚礼取消当晚,陈易吾坐在餐桌对面沉默不语,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第三次循环里首次偏离既定轨迹。南时注意到他定制西装的袖扣沾着星点血迹,与之前两次次完美无缺的形象产生微妙裂痕。“这次可以聊聊吗?“他的声音带着砂纸打磨过的沙哑。南时注意到,这次与前两次她主动开口道歉不同,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哪些行为改变了这次循环。
前两次,南时主动找陈易吾聊了很多内容,面对这突然的变故南时更多的是错愕和惊讶。虽然她内心笃定过了今晚12点她还是会回到那个凌晨2点的烧烤摊。
“15,我......”南时手无足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两次循环的感受,第二次和第一次的走向完全重合,不知道怎么才能打破这种僵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这一切都是虚妄,都是幻想。
“你可以看看这份离婚协议书,没什么问题就签了”
南时大致看了下,和自己前两份准备好先拿出来的一模一样。
协议书在桌面投下长方形的阴影,南时注意到财产分割栏突然多出一行小字:“甲方自愿放弃婚姻存续期间一切财产。“南时的指尖在纸面顿住,记忆闪回第二次,南时和陈易吾开玩笑说到“按理说婚姻存续期间的财产按理一人一半,但我不稀罕,给你了”。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南时有一种预感,陈易吾一定跟这几次循环有关系。
“没什么问题,是我对不起你,你真的要把婚房和我们一起买的股票给我吗?”
“嗯,我不在身边,希望能保证你的衣食无忧”
“谢谢,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我只是不确定你还爱不爱我,我怕连结婚都是我逼你的”
“我知道,最后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是我两年前主动要跟你结婚,不是因为其他原因,你还会害怕吗”
“15,两年前我是真的很想跟你结婚,结果应该会不一样吧”
陈易吾小声说道,如果能回到两年前那该多好。
这时手机屏幕不合时宜的亮起,十二点即将到来,陈易吾忽然笑了。这个笑容南时从未见过,像是终于等到谜底揭晓的释然:“看来这次你找到钥匙了。“他的袖口随着抬手动作翻折,露出腕间住院手环的残痕,塑料边缘已经磨损发白。
第四次循环重启时,南时在牛皮纸袋里发现了三份协议。每张纸的折痕都精确重叠成三十度锐角,最底下压着的是两人的婚礼誓词。烧烤摊的霓虹灯管突然爆裂,紫色电光中浮现出一些影像残片:暴雨夜陈易吾跪在急诊室走廊,白大褂们推着抢救床呼啸而过,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与他腕表秒针跳动渐渐重叠。那是她从未抵达的时间褶皱,却在第四次循环的裂缝里窥见真相——早在时间开始打结之前,他的生命就已经进入倒计时。
“你要的烤脑花。“老板娘油腻的围裙擦过桌角,锡纸盒里嫩白的脑组织在红油中微微颤动。南时突然捂住嘴冲向厕所,镜中倒影的眼角渗出血丝,这个从未出现过的生理反应让她浑身战栗。镜子上慢慢出现了用雾气写的婚戒刻字——“NS&YW“时,头顶的排气扇突然逆转,将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搅成漩涡。南时猛地想起,前三次她没来过厕所,她内心涌出一股慌张和悔意,这算不算改变剧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