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迷失者与受救赎者(二十三)
- 战锤40k:圣墓之影
- Mysaaaaa
- 3650字
- 2025-05-10 22:45:56
法蒂玛在一周之后回到了第七十二层。在费伯格区底层的布尔津广场,她付钱搭上了一辆缺少牌照的,偷运军火和刀剑的卡车。她坐在干冷的车厢里,身旁是成捆的自动枪和战斧——朴素的,没有分解力场的钢铁武器。她本该在三天之内就抵达目标。但这趟旅途却出了岔子:他们的卡车在经过第六十五号大道时被帝国法警拦下。法蒂玛在车子进入法警的临时哨卡之前一公里处便跳了车,但是那些和她一起的走私军火就没有跳车逃跑的意识和脑子了。她躲在大道护栏外的阴影里,看着法警打开货舱,收缴危险品,将司机押到路旁枪决。
法蒂玛不得不独自前进,她试着再搭一辆车,但很快意识到这没有意义:帝国法警在环巢都的大道上设下了密集的哨卡,就连城区主干道的关键路口也不例外。法蒂玛躲在视线之外看着哨卡外人来人往,法警在人们穿行的同时握紧枪身,紧张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所有人都面色肃穆,所有人都带着恐惧。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法蒂玛想。有什么严重的事情要发生了。
一周后,她终于找到了柯洛。法蒂玛在第七十二层辗转了一天半,她去了庇护所,但是庇护所无人料理,于是她又到了街区诊所,然后又去到分区医院,她在每一个地方都听见柯洛曾经来过这里,又因为伤势过重而继续向着上一层的医疗设施转移。法蒂玛猜测可能有人照顾他,有人为他支付医药费,带着他不断转院。
她最后在层级的公立医院里找到了柯洛。一间政府的医院,专为了分区和街道的官员而设置。在她踏进重症监护室的那会儿,一个街区之外的教堂正在高唱着挽歌,法蒂玛听过这些挽歌,准确的说,唱的比本地的那些教士好得多,但她很害怕,她记得那首挽歌的结尾,大钟轰响,泰拉大钟轰鸣的录音,传说中,每一次泰拉大钟的响起,都昭示着一位神皇忠仆的灵魂回归王座之侧。
没来由的,她不想听到那声钟响,不想听到泰拉上空对帝皇忠仆的哀悼。
在重症监护室,她看见了躺在床上,支离破碎的男人,还有坐在床边的老妪。这让法蒂玛有些惊讶,她一直觉得这个人会是个年轻人,柯洛的兄弟,或者表亲。但她没有想到那会是个老人。他看起来不像是父母还健在的样子啊。法蒂玛在心里嘀咕。她看了看床上的人,柯洛看起来不太像一个人形了,层层叠叠的绷带包裹着他的身子,让他看起来像是电影里异端修道院悬挂的祭品。
她敲了敲门框,老妪向着她招手,于是她走了进去。
“我是——”
老妪再次招招手,示意她靠近,法蒂玛猜测这个老人或许听力不佳,于是她又凑近了些,在老妪耳边说话。
“我叫法蒂玛。”她轻轻说,“我是柯洛的朋友。”
老妪没有看她,双手杵着拐杖,目光怔怔望着前方。法蒂玛听见气流穿过老妪的喉间,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是在嘶哑地说话。
“我知道你是谁。”老妪说,“你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这几天总是有人来这里见他,都是那个庇护所的人。”
“我很抱歉。”法蒂玛没有否认,“他是个高尚的人,帮了我们很多。”
“他是一个蠢人。”老妪说,“他把他的一生拿去帮助别人,但是从不去想那些人值不值得去帮。”
“我不是……”法蒂玛下意识开口。她想维护自己,她从老妪的话语中听出了火药味,这让她本能的不安,但她的话被打断了,那个老人缓缓扭头看着她,那对衰老而疲惫的眸子茫然而空洞,没有任何的力量。但法蒂玛闭上了嘴,安静的听着老人往下说。
“你不是.....”她老人的目光没有焦点,话语也是,她重复了一遍这几个词,大约是在考虑说些什么,然后,她慢慢的开口,说的确实完全不相干的事,“他在费伯格的学院里读了十五年书。一开始他的父亲不愿意送他去中巢,他说那不值得,即使他能在费伯格完成学业,在黑水之井,那些知识也没有能用的地方。但我坚持送他过去,因为我知道他能。柯洛·拉姆塞一直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很有主见,他的老师们也这么说,他在学院里赢得了一百二十一张奖状,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
法蒂玛无声的复读着刚刚听见的名字,柯洛·拉姆塞,她想,拉姆塞,王座啊,我竟然才知道他姓什么。
“——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出色。”老人说,“他从学院毕业了,要去帝国卫队当兵。我劝他——我恳求他,我求他留在巢都,他有学士学位,他可以当工程师、或者执行官、或者在政府里考个职位。他不听,他有自己的主见。‘嗨,老妈,我就想出去走走。’他那时候说,‘世界很大,宇宙更大。’”
“我放他出去了,或许我也没什么办法。”老人说,“五年后他回来了,我想,这次他会学会怎么安定下来,去做他的工程师,或者其他职业。他有一打勋章,本地的政府很乐意在文书部门里给他一个虚职。但是他又拒绝了,他去了黑水之井的底层,回来开了旅馆,后来又变成了庇护所。自掏腰包,为那些人提供吃住。”
“为了你这样的人。”她说。法蒂玛因为这句话里的刺抖了一下。
“我没有冒犯过你。”法蒂玛平静地说,“也不是我让他受伤的,事情发生时候,我在忏悔者环带——”
“是,你没有,当然。”老人尖锐地说,“理所应当,对不对?你没有冒犯我,你也没有伤害他。你只是住在他的旅馆里,喝着免费的炖汤,那些炖汤是他当兵时拿命换的津贴买来的,但这没什么。凶手捅了他三十二刀,废掉了他的一只眼睛,那时候你在上城区,在忏悔者环带,但这也没什么。你不欠他什么,你也不需要他什么,你在上巢过着你自己的好日子。但是你还是来了,满脸悲痛,好像他是你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我没——”
“他或许能当巢都的高级工程师,或许能成为区长和执政官,再不济,他也可以继续去当兵,在死在战场上之前为帝国再赢下他妈的十二个奖章,但他都没有,他选择窝在底巢这个狗屎地方,在你们身上花掉每一个子儿。”老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他给了你们他的一切!你,还有你的那些瘾君子同伴们!你们还想从他这里要些什么!他被捅了三十二刀,他的内脏现在是一滩浆糊,他需要治疗,他需要仿生心脏和消化系统。但是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有那个该死的旅馆,把那东西当掉的价格只够给他买一个棺材!看看你们是怎么报答他的?你就这么走进来,两手空空,说着‘这不是我干的’,说着‘我很抱歉’。好像你是我们花钱雇来的葬礼司仪。”
法蒂玛好几次想说话,但是词汇在涌上喉咙时破碎,又随着口水一起咽回胃袋中。最后,她只是安静的凝视着对方,老人笑着,鼻涕和眼泪在她充满皱褶的脸上混杂。然后,这个老人站起身,颤抖的嘴里反复比着“我很抱歉”这句话的口型。
“我受够了。”老人说,“我受够了,去和他说话吧,说你想说的。我怎么想不重要,但你最好让他觉得值得这么做。”
老人转身,蹒跚的向外走去。在那个衰老瘦小的身影走出房间后,法蒂玛在床位旁的椅子坐下。神皇啊,他看起来距离死不远了。就着窗外的挽歌,柯洛看起来只是一团破碎的血肉,鲜血从层层叠叠的绷带下渗出来,他的嘴露在外面,一道刀疤从嘴角延伸到鳃部。当柯洛开口说话时,法蒂玛吓得差点站起来。
“在出事以前,我和老妈断交了十二年。”柯洛说,他的话语只是上下颌中流出的嘶哑气流,但是法蒂玛还是勉强听出了词句,“她一直希望我能去做更体面的工作,比如说工程师,或者当官。在我读书那会儿,她会把我的奖状全收起来,贴在墙上,冲着进门每一个客人炫耀。她经常说她儿子天生就是去上巢的料,是为了成为社会精英而生的。”
“那你觉得呢?”法蒂玛说。她的手在床褥上摸索,找到了柯洛的手,那只手冷的让她害怕。挽歌还在回荡,她觉得可能快要结尾了。就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她想,当泰拉的大钟鸣响之时,忠于王座的灵魂将回归祂的身侧。
“我......不,后悔。”柯洛说,一字一句,“你知道星界军和下巢教给我什么吗?苦难,每一个地方都是苦难,这个银河烂透了,它不需要多一个官僚或者技术岗位,但它需要一些做好事的人。”他冰冷的手握紧了,仿佛手指的主人尚且健康,“它需要一些希望。”
法蒂玛没有回答。
“你也需要一些希望。”柯洛说,“瞧,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尽管你不愿意说你的过去的经历,但我看得出来,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来,你曾经是个战斗修女,是吗?”
“我以前是。”法蒂玛说,“现在,我曾经的姐妹会叫我异端。”
“我不在乎。”柯洛说,“第一次见面时候,我把你留下来,因为你那时候看起来像一条——”
“不是你留我下来的。”法蒂玛说,她想尽量活跃一下气氛,至少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是你的骰子把我留下来的,记得吗?你当时说,如果当时那个骰子的点数比4大,我想去哪去哪。”
柯洛吃吃地笑了。
“是我把你留下来的。”他说,“那个骰子......那次的结果其实是5,但我骗你说是2。是我把你留下来的。”
法蒂玛没有回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哭了,泪水顺着脸颊倏忽而下,快的来不及反应。握住她双手的手攥紧了,柯洛继续说话。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他小声说,“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你犯过什么错,没有什么是不可治愈的。你的姐妹称呼你为异端,但那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你自己,是你的周围,是那些人,那些活着的,挣扎的,忍受苦难的人,唯一重要的是,你是否相信......”
“你是否相信......”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挽歌走到了尾声,法蒂玛预感钟声即将响起。握着她双手的手更紧了,她能从这只手中感受到这个男人往日的生命与力量:他的灵魂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焰。
“你是否相信......”柯洛小声说,他最后的话语仿佛梦中的呓语,“你和他们有着同样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