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血月凌空(二)

每次谈到史莱克的海神湖,就不得不赞叹它的景色。

海神湖的暮色像融化的琥珀,将琉璃亭的飞檐染成流金的弧度。宁天素手执壶,滚水注入冰裂纹茶盏时腾起的白雾,与湖面氤氲的水汽交融成纱。巫风包剑立于亭柱阴影中,赤龙武魂的威压化作细密的火星,在青石板上烙出焦黑的痕迹。

“这盏‘凤井古茶’,需配晨露冲泡。”宁天将茶盏推向轮椅上的璟儿,七宝琉璃塔的虚影在眸中流转,“就像霍同学总记得你不喝凉水。”

她指尖轻点石桌,白玉碟中的桂花酥自动裂成四瓣,露出内里鎏金的莲蓉。

霍雨浩的灵眸扫过碟底暗纹,冰雾在掌心凝成无形的蛛网。他正要开口,却被璟儿按住手背。少女腕间的金纹在暮色中泛起涟漪,翡翠天鹅虚影掠过宁天鬓边的琉璃发簪:“宁同学连我兄长的小习惯都查得清楚,难怪能稳坐七宝琉璃宗少主之位。”

“知己知彼罢了。”

宁天轻笑,袖中滑出个翡翠药瓶,瓶身缠绕的海棠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舒展花瓣,“九心海棠露能重塑经脉,就当是……”

她话音未落,霍雨浩突然踉跄碰翻茶盏,淡青药液泼洒的瞬间,石板腾起腥臭的黑烟——腐蚀的裂纹中浮现出蛛网般的监听符文。

“让二位见笑了。”宁天抚平袖口褶皱,七宝琉璃塔虚影在眸中流转,“宗门长老总爱多虑,倒显得我这少主不懂待客之道。”

璟儿捻起块桂花酥,金纹顺着指尖爬上糕点,将监听符文蚕食殆尽:“看来贵宗连养伤都要带着镣铐?”

她指尖轻叩石桌边缘,腐蚀的符文残痕在琉璃光晕中渐渐消弭,“璟同学的魂力竟能吞噬监听法阵,这般天赋……七宝琉璃宗这些年可鲜少遇见。”

璟儿捻着桂花酥的手指微顿,金纹悄无声息缠上宁天推来的翡翠药瓶:“宁同学不妨直说。”

“宗门需要评估值得投资的璞玉。”宁天忽然倾身,琉璃发簪垂落的流苏扫过璟儿膝头,“若你愿入七宝琉璃宗,我可请宗内长老亲自为你疏导双腿的反噬。你和霍同学的发展、唐门未来的资源……”

她袖中滑出一卷鎏金契约,塔形徽记在暮色中熠熠生辉,“皆可写在条款里。”

轮椅扶手突然传来细微震颤。霍雨浩的冰雾无声漫过契约边缘,却在触及“附属宗门”四字时骤然冻结。宁天仿若未觉,依旧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史莱克的宿舍终究简陋,你该尝尝七宝城的药膳温泉。”

“宁少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璟儿垂眸凝视茶盏中漂浮的银杏叶,叶片边缘的锯齿在金纹映照下仿佛淬毒的银针。宁天袖口的七宝琉璃塔暗纹随呼吸明灭,宛若一只窥伺猎物的眼。

“唐门的暗器淬毒,是为了诛邪,而非算计同袍。”

她指尖轻叩轮椅扶手的暗格,一截乌黑的机括弹簧倏然弹出,“就像这枚暴雨梨花针的簧片——若浸了温泉水,怕是要锈成废铁。”

翡翠天鹅虚影掠过宁天发间的琉璃簪,簪尾镶嵌的传音魂导石悄然蒙上一层光辉。

宁天瞳孔微缩,琉璃塔光晕忽明忽暗地映着少女苍白的脸。许久,她收拢五指将契约碾作齑粉:“可惜了,我原以为我们是同类。”湖风卷着金粉掠过她发梢,语调倏然转冷,“就像昨夜戴华斌吞下的血虎丹,总得有人递把淬毒的刀。”

霍雨浩突兀地向前半寸,“那药果真是你们送出去的。”

“是又如何?”宁天抚摸着茶盏缺口,鎏金虎纹在裂痕中扭曲,“白虎一脉早被权欲蚀成空壳,我不过添把火助其现形。”

湖风突然卷起宁天垂落的发丝,她从储物魂导戒指中取出那枚刻有“白”字的令牌,鎏金的虎纹在暮色中泛着血光:“万年前宁荣荣先祖与戴沐白先祖跟其他几位并称史莱克七怪,可如今白虎公爵府连祠堂都供着毒蛇。”

她指尖划过令牌边缘的裂痕,“就像这道伤——表面上同气连枝,内里早被权欲蛀空。”

霍雨浩的冰雾悄然笼罩亭角,灵眸捕捉到朱露藏在三百米外树冠间的魂力波动。他假意擦拭溅湿的袖口,一缕极寒顺着草叶脉络攀上窥视者的脚踝。

“所以戴华斌求药时,我给了他双倍剂量的血虎丹。”

宁天将令牌推至璟儿面前,琉璃塔光晕映出她眼底的冷芒,“赌局赔率不过是诱饵,我要看白虎家的幼虎会不会被自己的贪婪噎死。这很现实,人们都在为了各自的利益活下去。这就是大人之间的游戏。”

璟儿忽然从轮椅暗格取出个茶盏,冰裂纹路间游动着自刻的安神法阵。她将茶盏斟满推回去,翡翠魂力在茶水表面凝成嬉戏的天鹅:“可我们还不是大人,不懂用友情换筹码。”

盏底的金纹突然亮起,将令牌上的“白”字灼成灰烬。

宁天捏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琉璃塔虚影在身后明灭三次。当她再抬头时,端肃的少主面具裂开缝隙:“上次有人送我手作礼物,还是六岁生辰时乳娘编的草蚱蜢。”

她忽然扯下腰间玉佩拍在石桌,“周末陪我去挑发饰,就当……就当还你这杯茶的情。”

暮色深处传来树枝断裂的轻响。霍雨浩的灵眸映出朱露跌落树丛的狼狈身影,他借着扶轮椅的动作屈指一弹,冰锥擦着幽冥灵猫的耳尖没入泥土。少女怨毒的耳语乘着风飘来:“华斌少爷会撕碎你们的骄傲……”

“有劳宁同学费心。”璟儿突然提高声音,翡翠魂力化作光蝶扑向朱露藏身处,“回去告诉你家长老,暗处待久了,当心被自己的影子绊倒。”

当最后一缕天光沉入湖底时,宁天站在琉璃亭檐角目送轮椅远去。巫风欲言又止地看着少主手中晃动的茶盏,七宝琉璃塔的光晕正温柔地包裹那个粗拙的手工法阵——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因偷玩泥巴被罚跪祠堂的小女孩,紧紧攥着乳娘塞给她的糖人。

星罗皇家学院观星台——这座矗立于星罗城西郊的古老建筑,自星罗帝国建国之初便承担着观测天命、预兆国运的重任。整座观星台由九层玄武岩堆砌而成,每一块石砖上都铭刻着初代占星师留下的星轨符文。

穹顶以秘银与星陨铁熔铸,白日吸收日光精华,夜晚则与二十八宿遥相呼应。台内核心的「天衍仪」乃初代星罗大帝集举国之力打造,其镜面取自极北万年寒玉,底座镶嵌着七枚十万年魂兽的星核。万年以来,历代首席占星师皆在此窥探天机:从日月帝国崛起的暗潮,到邪魂师之乱的先兆,无数影响大陆命运的转折点,皆由天衍仪的一缕星光示警。

然而今夜,观星台的静谧被彻底打破。穹顶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血泪般渗入青铜铸造的星轨仪。首席占星师白若璃的银发在夜风中狂舞,她指尖颤抖着划过「天衍仪」表面——镜面倒映的紫微垣星图正被贪狼星的血色光晕蚕食,二十八宿的轨迹扭曲成狰狞的爪痕。

“天权、天玑双星偏移三寸!”学徒的惊呼被夜枭嘶鸣吞没。

白若璃猛然咬破食指,鲜血在星盘上画出古老的封印符咒。数十名学员的魂力汇聚成光柱注入仪器的瞬间,观测台地面浮现血色弦月的倒影。镜面在过载前最后一刻,蚀刻出预言般的光痕:

「血月临空,邪魂噬天」

爆炸的气浪掀飞了白若璃的星冠,她踉跄着扶住碎裂的玄武岩柱。学徒们惊恐地发现,那些崩落的星轨碎片竟在半空凝成数百只血瞳,瞳孔深处映出史莱克城黄金古树燃烧的画面。

“立即禀报陛下!”白若璃抹去唇边血渍,琉璃色的瞳孔倒映着逐渐染红的月轮,“通知史莱克——邪神祭坛要苏醒了。”

史莱克学院。

海神阁内,琉璃地砖泛起涟漪的瞬间,一道鎏金密函刺破空间,稳稳落在穆恩掌心。老者的指尖抚过信封边缘的星纹封印,黄金古树的印记在魂力激发下交织成光幕——这是星罗皇室最高级别的加密传讯。

“都到齐了?”穆恩的扫帚柄在地面敲出九重魂力波纹,浑浊的左眼扫过围坐的众人。玄老手中的鸡腿骨突然暴涨成青铜巨鼎,鼎身饕餮纹路亮起猩红光芒:“师叔,星罗这密函来得蹊跷,莫不是要借我们的刀剿灭邪魂师?他们自己养的蛊虫反噬,倒让史莱克当冤大头!”

穆恩枯瘦的指尖点向虚空,密函中投射出的古籍残页悬浮半空,泛黄的纸卷上「噬魂录」三个字被血污浸透,其下赫然记载着邪神祭坛的唤醒仪式。星罗占星师白若璃的虚影自光幕中浮现,琉璃色瞳孔映着血月:“经天衍仪测算,邪神祭坛将于血月当空之日开启。届时邪魂师将获『噬魂强化』,战力暴增三倍——望两院摒弃前嫌,联合清剿。”

仙琳儿腰间的八级魂导炮突然自动充能,炮口对准投影中的祭坛:“三个月前极北之地出现邪魂师献祭村庄,现场残留的魂力波动……”她调出监测数据,与璟儿治疗室逸散的暗紫能量波纹完全重居然有相似波动,“竟与璟的反噬症状同源!”

言少哲的茶杯突然炸裂,滚烫的茶汤在桌面凝成白虎哀嚎的形状:“小桃的邪火失控频率增加了五倍,今早她在训练场差点烧穿魂导屏障。”他望向窗外翻涌的云层,隐约可见血色光晕在黄金古树枝桠间流转,“若与血月有关……”

“肃静!”穆恩的扫帚柄重重顿地,九枚血色魂环将争执声压成死寂,“老夫闭关期间,玄子代行阁主之职。”

他目光扫过宋老,“史莱克城巡逻强度提升至战时状态,邪魂师——见之即杀!”

玄老突然扯住穆恩的灰袍袖口,油渍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痕迹:“师叔,你上次强行催动龙丹突破,魂核裂纹至今未愈!这次闭关莫非又要……”粗犷的嗓音罕见地发颤,仿佛回到百年前那个跪在密室门外哭喊的灰发少年。

穆恩枯槁的手掌按在玄老肩头,一缕精纯的黄金树魂力渡入他经脉:“放心,老夫在小家伙们成长起来之前,不会轻易离开。”

调侃的话语冲淡凝重气氛,转而看向仙琳儿时已恢复肃穆,“带上黄金枝,与少哲赴星罗取回《噬魂录》残卷——记住,七宝琉璃宗送来的‘盟友’,未必不是淬毒的刀。”

玄老仍欲追问,却被穆恩眼底流转的星辰之力震慑。当年穆恩为护他突破封号斗罗,硬抗十万年魂兽一击的画面再度浮现——那道贯穿胸口的伤痕,至今仍在雨夜隐隐作痛。

“黄金古树已预兆劫难。”穆恩的身影逐渐没入空间裂缝,苍老嗓音回荡在琉璃穹顶,“史莱克当为苍生执剑,而非计较得失的商人。”

仙琳儿默默攥紧魂导炮扳机,炮身暗格滑出一截黄金树枝。叶片脉络中游动的血月图腾,正与窗外古树遥相呼应。

某处地下溶洞。

血池沸腾如熔岩,黑袍人跪拜时面具边缘滴落腥臭的黏液。池面倒影里,白发少女的侧颜被锁链割裂成碎片,她每挣扎一次,池中便浮起一具尸骸。

“圣灵教将迎回神子。”首席祭司的权杖插入血池,万千冤魂的哀嚎凝成实质化的黑雾,“史莱克的黄金古树不过是最后的屏障,待血月吞噬其光辉……世界总将有我们来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