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太守,杜揾。昌和二十年上任,三年内平步青云。而他从前只是一个举人,机缘巧合之下受人点拨,去荆州为官,期间娶华芸为妻。而华芸,正是上一任荆州太守的女儿。
秦惊风合上卷宗。
“杜揾?你确定就是那个被托举上位的杜揾?”沈停云转过身去看垣一,垣一正拿着探子递来的情报,点点头:“紫阙姐还说,有人在跟着我们。”
沈停云走到他跟前,拿过他手里的纸,垣一转身去拿火折子,点燃。沈停云看了一眼后放在猩红的火焰上,燃尽。火苗照着两个无声的人,又熄灭。“应是王术涣派的人,让他跟着。”
垣一点头,“太守夫人那日在秦将军面前自刎,抱着孩子的衣物,并笃定将军的人杀了她的丈夫孩子。”沈停云没有打断他,见他停顿:“是不错,继续。”
“少爷您觉得孩子真的死了吗?”垣一反问了他,但显而易见只有一个答案。沈停云本来在摆弄房里的玉瓷,听到这也是笑了笑。
“聪明。”
“怎样才能让一对夫妻甘愿赴死呢?”
沈停云放好玉瓷,晌午的阳光照的整间屋子都亮堂堂的,他往外走去,垣一赶紧跟上。“当然是许他们的孩子荣华富贵,平安一生。”语调轻轻,嗓音玩世不恭,尾音轻佻。
“找孩子。”
“廷尉大人!”
秦惊风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中尉的声音,韩析领命退下。他将卷宗轻轻往旁边推了推,随即起身迎客。
来人掀起衣摆跨进门,左手正提着一壶酒酿。韩析正好往外走,迎面撞上两人,后者对他微微一笑,他行礼:“中尉大人,上官公子。”上官域跟在卞抻后进了门。
“我们来给廷尉大人贺喜了。”两人嘻嘻哈哈的嚷进来,秦惊风见是这两人,不由松了口气:“中尉大人今日如此空闲?”他挑眉看向卞抻,上官域回避他的视线,走到桌旁开始倒茶。卞抻一回头,就见上官域早就到了秦惊风的身边。他挠挠头,羞涩一笑:“今日事务不多。这不,我在昨日听闻京中人谈论廷尉今日任职,上官公子当即想着来给你贺喜,我立马提酒登门。”
“临渊,他闲,我不闲。”上官域指指卞抻,又指了指自己,给自己添上茶。
秦惊风摆手,“你们两个来的正好,可曾听闻荆州太守杜揾?”
卞抻将带来的酒往桌上一放:“上好的清酒,我珍藏几年,带来给你尝尝。”
三人围桌而坐。
“我两来就是为了此事。”
“自你回京,京中谁人不识他杜揾?”
“你们可知他当初为何上荆州求官?”秦惊风问。
“上一任荆州太守,华自城,华芸的父亲也就是杜揾的岳父。其实说起杜揾这个人的求官之道,很是邪乎。”卞抻饮下一口茶,稍稍停顿:“我们去查了杜揾,此人入荆州求官之前,浮浮沉沉,可谓是失意。家中砸锅卖铁供他科举,中了一个举人。之后便是传闻那样,他受人点拨去了荆州求官。到了荆州以后,他发现荆州正值病疫横行。于是,十分想为官的他,假装医者入城,将这病疫治好了。要知道,华自城当时可是将刀架在脖子上了,突然一个人出现将刀拿开,这可谓是又惊又喜,就将杜揾带在身边,许他官职,还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杜揾官位越做越高,当时离太守之位仅一步之遥,就在这时,华自城染了病。”
秦惊风摩挲着腰间玉佩的花纹。
“就这样,杜揾升了职。三年,他将荆州治理的,没话说。荆州人呐,现在都对你非议不止。”卞抻“啧啧”两声。
上官域接了他的话头:“杜揾的孩子,我们找到了。还有,牌楼有人见过杜揾。”
秦惊风抬眼看向上官域,“牌楼?我们去过的朱雀牌楼?”
两人点点头。秦惊风起身,正打算让人给韩析去一封信。“我去找韩析,我们等你。”三人往府外走去。
“带路。”
两人翻身上马,往城郊赶。
沈停云与垣一早早到了这座小院子的门前,这门破旧不堪,庭前长着不知名的野草,门闩因为年久早已生锈,垣一推门而入。沈停云只见门前坐着一个老太,在那编织草帽,井口旁蹲着一小孩,拿着树枝不知道在画什么。
小孩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忙跑到老太太身边,胆怯的看着两人。老太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看清来人,将小孩往门内推:“去。”转过身看着沈停云朝自己走过来:“公子找谁?”
沈停云没有急着回话,他在院中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老太的手上,陈年老茧浑厚,这不是干粗活才有的,一定长年拿刀,垣一看他,沈停云点点头。“你是太守身边的人吧。”
开门见山。
老奶呵呵的笑了笑:“太守是何人?哪位太守?我老糊涂了,记不清很多事啦。从前为谁沏过茶,为谁端过菜,太久远了。”
沈停云双手背负在身后,忽然,他听见屋内有落地声。
“你不为镇国公效命,你是杜揾给自己留的最后一道底牌。”
“你认为,那人真会放他一马,许他荣华一生。”沈停云笑了,这笑中带着轻蔑。“你已年过半百,能保几时呢?我能找到你,那廷尉想必也快到了。”
“上位者从不兑现承诺。”
老奶搓了搓手,笑着说:“小侯爷,我们是一条路上的人。”她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老身本在这等人,没曾想先来的是你。哼,聪明反被聪明误。”
“杜揾为谁效忠?五年前他受了谁的指点?”沈停云没跟她继续绕下去,他蹙眉,低声问。老奶早就转过身,继续在檐下编织草帽:“主人家的事老身从不过问。恕我向小侯爷提个醒,此后还当小心行事,如若性差踏错一步,便是人头落地。”
她向沈停云招招手,那人白色绸缎倾动,往前走了两步。
“你今日不该来的。”
门外响起马蹄声。垣一朝沈停云点头:“廷尉大人来了。”沈停云没再磨蹭,转身准备出门。
秦惊风见门开着,与卞抻对视一眼,两人相继往院内走,刚把门推开,迎面又撞上一人。
白色衣袍上闪耀着青色的流纹,头戴玉冠,发丝轻轻晃动,黑色的眼眸带着笑意,他只给了秦惊风一眼:“廷尉大人。”毫不掩饰,擦身就走。
“沈停云。”
秦惊风没想到来的人是他,与他对视后,低声念出他的名字。沈停云没有回头,出了门就走。卞抻看向两人,“你们认识?”
“似曾相识,不要紧,办正事要紧。”
两人踏进院子,屋内门窗紧闭,草帽遮着众人神色,他们缓步下蹲,握剑的手不自觉用力,中间人捂住了小孩的嘴巴,剑被抽出一截,泛着寒光。老奶奶这次没有抬头看来人,一下一下编织着草帽的边缘。
“来了。”
秦惊风还没仔细琢磨这摸不着头脑的话,屋生出起异响,一瞬,秦惊风的剑已出鞘,卞抻见他出了剑,立马横刀在身前。
老奶放下草帽。
房内的杀手破窗而出,刹那间刀光剑影,秦惊风拦住冲过来的杀手,横踢一脚,转手剑刃刺向旁边冲过来的人,那人抱着孩子正要趁乱跑,老奶奶挡在那人前面。
“不要违背旨意。”
“我跟你效忠的人可不同。”
“真是不知死活。”那人抽出腰间佩剑,将孩子丢在井边,提剑朝着老奶奶命门而去。老奶脚步一晃,躲过一刀,她拿出藏在袖间的短刃挡住对方下劈的剑刃。
短刃不及长剑,老奶身上被剑刃刺的鲜血淋淋,她年事已高,动作没有对方快,蒙面人找准时机,一剑直直朝着她的心口而去,她一惊,连忙闪身,对方却没有追上去,而是同样闪身,故意漏出自己胸口,同时剑刃往下松了点,老奶见机会来了,一个近身准备刺进他的胸口,下腹却一热,剑刃穿肚,短刃被打飞。
蒙面人抽出滴血的剑,还未及时收回,便被人从身后一剑穿心。
风带动秦惊风发丝,他接过卞抻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溅在脸上的血,右手翻转手腕,刀刃朝上,帕子被垫在左手手肘处,左手曲起,剑身缓慢划过,血迹被擦干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