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真正的鱼饵

江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粼粼波光。

在经过一阵弯曲的河道时，船身在暗流的影响下开始轻微摇晃。

赵旻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远处，眉头紧皱。

那名脸上带着疮疤的男孩站在船头观望着水位和船身的吃水线，他在船上担任的是观察员。

即便在夜幕的笼罩下，他的视觉也异常的敏锐。

连河道两侧的山坡滚下的石子落在水里溅起的水花，他都能清晰地看见。

“爷爷，这附近有一片暗礁!”

“控制船速!注意雷达!”

赵旻铖头也不回地朝舵室里嚷了一句。

身后渐渐传来了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

他回眸望去，只见是一名脸上缠着绷带的少年来到了他面前。

在暮色的笼罩下，苍白的绷带让人联想到裹尸布。

看到那脸的瞬间，赵旻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似乎陷入了一场久远的梦境，后背已不知不觉已惊出冷汗。

“你是赵旻铖？”

林夕颜和楚青铭见甲板上无人注意这边，也一齐走了过来。

赵旻铖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从头到脚打量了两人一番。

这两人的体态和气质就不像是中年人，故作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种青涩，脸应该也是经过易容的。

“你们是什么人？”

担任着观察员的少年也转过脸来，满目疮痍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警惕。

楚青铭站了出来，轻轻抬起手。

赵旻铖身旁的金属桌椅就像失去了重力一样缓缓抬起。

随着他手掌垂下，那张桌椅又平稳地回到了原位。

“你们是觉醒者？”

赵旻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找你吧？”

林夕颜问。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

“我在这条船上生活了很久。”

“过去的事，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

赵旻铖摇了摇头。

他和孙儿长期呆在船上，离开了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爷爷，他们是什么人？”

担任着观察员的男孩好奇地问道。

“海生，你别管，继续做你的事。”

赵旻铖呵斥道。

“哦，好。”

海生闻言，打量了一番钟无弦的脸。

见他们看了过来，他又赶紧遮住自己的脸背过身去，似乎是怕自己脸上的疤痕吓到他们。

“那是你孙子？”

楚青铭有些好奇。

根据调查，赵旻铖并没有亲属在世。

“捡来的孩子，是个苦命人。”

赵旻铖语气冷淡。

林夕颜微微颔首，然后问道:“你认识陆源吗？”

听到陆源这个名字，赵旻铖脸色一白。

深埋在心底不愿提起的记忆再次上涌。

“没听说过这个人。”

赵旻铖摇了摇头，那张苍老的脸皱了起来，浮现出一抹强烈的痛苦。

“你不必急着否认，我们此次前来并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从事过一些特殊任务的人，很容易留下心理应激障碍，林夕颜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无法逃避往日的阴影，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

赵旻铖闻言，沉默了良久。

“白细胞计划是什么？”

“抱歉，我无可奉告。”

“退役时，我签署过保密协议。”

赵旻铖神态坚决地摇头。

“虽然很失礼，但我们真的很需要您提供的情报。”

“这涉及到一个异常危险的觉醒者，它在青山孤儿院的纵火案里杀了很多人。”

“他也是受害人。”

林夕颜说完，看向身旁的钟无弦。

提到青山孤儿院的时候，担任着观察员的海生回眸看了她一眼，抚摸着脸上的灼烧疤痕。

“受害者可不止你一个。”

赵旻铖看了看海生，又眼含深意地看了钟无弦。

“陆源的事我有在新闻上看到过，对那场灾难里发生的事，我深表同情。”

“但那段记忆，我真的不想再回忆了。”

“它像一段纠缠了我好多年的噩梦。”

“也许只有到了入土为安的那一刻，我才会得到解脱。”

“你们不明白背负那段东西到底有多么痛苦。”

赵旻铖连连摆手，坚决不肯透露半点信息。

见他守口如瓶，林夕颜有些无奈，当即就打算施展【秘法·唤灵】去读取他的记忆。

“我知道你们有强行读取记忆的手段。”

“但是这个秘法需要在我不反抗的时候才能生效。”

赵旻铖看穿了她的想法。

“如果我的意识是抵触的，你还要强行施展，就会对我的精神造成损伤。”

“你们觉醒者组织内部有规定，不得动用异能去伤害普通人。胁迫和威逼也是不允许的。”

赵旻铖说完，林夕颜眸中亮起的微光立刻黯淡下去。

“有这个规定吗？”

钟无弦问楚青铭。

“确实有。”

林夕颜抬起的手也收了回去，目光阴晴不定。

赵旻铖说的确实属实，违背普通人的意志，强行施展秘法是不合规的。

除非得到了政府许可，否则一定会被组织惩罚。

高阶觉醒者享受自由裁量权，可以先斩后奏。

但他们这些新人还不能违背规矩。

见赵旻铖始终不愿意透露和白细胞计划有关的消息，三人不禁有些郁闷。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月光下的水流深处传来了异响。

这自然瞒不过海生的耳朵，他寻着声音看去，发现江里正有大片的阴影朝着这边流过来。

“爷爷!河伯来了!”

海生赶忙跑了过来，神情慌张。

赵旻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快去拿过路费!”

“好!”

海生赶忙朝着厨房里跑去，端着大盆的鲜肉和内脏走了过来。

江水下方，大片的黑影绕着轮船游弋，像围绕着糖块的蚁群。

赵旻铖端起肉和内脏，快速来到甲板边沿倒了下去。

肉块入水之后，江水像是沸腾了起来，响起哗哗的水声。

“这些肉不够!再去多拿点!”

海生赶忙叫上了休息室里的其他船员，搬起厨房里的大半扇牛羊肉，一齐抬到了岸边扔下。

钟无弦开启通透世界往水下看去，发现了河伯的全貌。

那是一种浑身长满了墨绿色鳞片，四肢皆有蹼的鱼人型怪物，头颅是狰狞的鱼首。

它们在幽暗的水中翻滚，撕咬，贪婪地吞噬着每一滴血液，每一点荤腥。

钟无弦下意识地联想到了但丁的《神曲》。

这水源比墨还黑，滚滚流动着。我看见水底的池沼中，许多满身污泥的灵魂，他们赤着身子，非常愤怒地相互殴打，撕咬，将彼此的身体弄得残破不堪。

“这就是河伯？”

“河伯是这里一种迷信的说法，其实指的就是一种叫做鲛人的妖魔。”

林夕颜解释道。

看着水下群聚的漆黑鱼群们疯狂啃食的样子，钟无弦若有所思。

“我们之所以不吃这些好肉，就是为了将它们打发走。”

赵旻铖看着渐渐散去的鲛人，轻轻舒了一口气。

“在江面走的商队都有破财消灾的习惯，会携带河伯喜欢吃的新鲜肉类和内脏。”

“它们得了好处，就不会继续索要，而是会知趣离开。”

赵旻铖慢悠悠地解释道。

如他所说，吃完投喂的鱼饵后，江面迅速恢复了平静。

“这些鲛人智商这么高吗？”

楚青铭有些诧异。

“嗯，它们的智商和虎鲸一样，都形成了族群意识，并且有自己的语言。”

“见者有份，见好就收。在鲛人的族群里，已经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只要我们投喂的食物足够，它们就不会冒着受伤的危险来捕杀我们。”

赵旻铖一脸认真地说。

“鲛人之间会互相分享食物，来保证弱小的鲛人在不具备捕食能力的时候，得到成体鲛人的庇护顺利长大。”

“鲛人一旦受伤，在水中会很难恢复，还会面临着其他水生妖魔的威胁。”

“遇上前来讨食的受伤同类，它们也会分享食物。”

“破坏规矩的鲛人即便是强大的个体，也会被族群内部联合起来处理掉。”

“没想到鲛人竟然也有社会化的一面!还懂得互惠互利？”

楚青铭觉得很是新奇。

“不要太小看它们的智慧了。”

“某种意义上，鲛人比人类团结得多。”

赵旻铖说完，顿了半晌，情绪有些低落。

“人类是对待自己的同类最残忍的物种。”

“自然界没有一种生物会为同类相残而感到愉悦。”

“而人类会，他们有许多人甚至以虐杀，折磨他人为乐趣。”

楚青铭对此不置可否。

“在你眼里，人类就如此不堪？竟然要沦落到和一帮畜生做对比。”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的看法很偏激，但我亲眼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

“有道德的约束，人类会压制兽性。”

“当社会秩序彻底崩坏的时候，你会发现满世界都是吃人的怪兽。”

“没有任何一种兽比人类可怕!”

赵旻铖似乎回想起了一些痛苦的回忆，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地球上出现人类这样的生物，其实是食物链的缺陷，也是自然的一种失控。”

“人口的膨胀已经导致生态圈的失衡，也许地球的意志已经发现了问题，但它无法解决。”

“于是它求助了外部的力量，将这个残缺的食物链补充完整了。”

“妖魔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定有原因……”

赵旻铖喃喃地道，目光有些呆滞。

三人面面相觑，觉得这老头的精神可能有些问题。

鲛人群离开之后，船队继续往前。

林夕颜和楚青铭整理着目前已知的情报，并试图在数据库里找到合适的精神类秘法。

“有没有一种秘法，可以在对方没有觉知的情况下读取对方的意识？对方不肯配合，【秘法·唤灵】也不好使。”

“紫鸢小姐说过，通透世界的最高境界【无暇世界】可以。”

“我要是能修成无暇世界，还用得着跟你废话？”

林夕颜白了楚青铭一眼，旋即看向钟无弦，语气软了下来。

“无弦，你有什么头绪吗？”

她觉得钟无弦心思缜密，或许可以发现自己遗漏的地方。

楚青铭也一脸期待地看了过来。

钟无弦思忖了良久，脑海中灵光一闪，思绪豁然开朗。

“你们说，妖魔喜欢吃什么？”

“哦!我懂了!”

林夕颜瞪大眼睛，猛地一拍大腿。

“嘶～你拍我大腿干嘛？”

楚青铭揉着被她拍过的地方，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哈哈，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林夕颜狡黠一笑。

“你刚刚懂了什么？”

楚青铭好奇地问道。

“妖魔是喜欢吃普通人呢？还是喜欢吃觉醒者呢？”

林夕颜意味深长地道。

“那当然是觉醒者了。”

楚青铭脱口而出，然后愣了愣。

“哦!我也懂了!”

他扬起手掌，朝着钟无弦的大腿拍去。

钟无弦眼疾手快，立刻释放出了电流护体。

只见一阵紫色的电流闪过，楚青铭赶忙缩回被电得有些发麻的手，疼得像二哈一样嗷嗷叫。

“她拍你，你不敢拍回去。于是就拍我是吧？”

钟无弦嘴角轻轻扬起。

“我才没那么傻。”

楚青铭有些委屈地缩了缩脖子。

他要是敢拍林夕颜的腿，林夕颜会把他的头拧下来的。

林夕颜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走吧，去食堂。”

钟无弦起身朝着食堂走去，林夕颜和楚青铭紧随其后。

妖魔喜欢吃觉醒者，那是因为觉醒者体内带有丰沛的魔气。

既然妖魔更喜欢带着魔气的肉，那普通的肉怎么会一下吸引这么多妖魔过来？

赵旻铖给那些鲛人投喂的食物明显有猫腻。

“难怪船员们根本不吃这些特供的新鲜肉类。”

“这肉里加了一种魔界植物的粉末，对水生妖魔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它的气味在妖魔的嗅觉里十分的明显。”

“携带这种植物粉末的人一旦入水，方圆几公里的妖魔都会被吸引过来。”

林夕颜检查了一番剩余的鲜肉和内脏，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此前在这条航路上死去的人，很可能就是吃了这种能吸引妖魔的肉。

“这不对啊!运输船队的人应该要避免被妖魔袭击才对。”

“吃了这种肉，岂不是会让它们主动找上我们吗？”

楚青铭皱了皱眉。

“也许，这正是他们的目的呢？”

钟无弦说。

“你是说……他们是故意的？”

“他们和鲛人做了交易，吃了这种肉的人，都会变成喂鱼的鱼饵。”

楚青铭目光微微闪烁。

“应该错不了。”

钟无弦的目光冷了下来。

“商队和妖魔媾和，用这些人的性命去铺路。”

“之前遇到的那些鲛人只是前菜。”

“等到它们大规模袭击时，所有吃过这些肉的人，都会被当做祭品投喂给这些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