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花有重开日（4）

听林晓波说起梦境，张嘉雯立刻来了兴致：“跟我说说呢，你这次你做的又是什么样的梦啊？”

“没啥特殊的，就是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

“哦，那你有没有梦见我？”

“有啊。”

“那在你的梦里我是什么样子？”

“和现在一样。”

“后来呢？”

“后来啊，你去上大学了。”

“那你呢？”

“我啊，我还在昏迷呢。”

“那，再后来呢？”

“你结婚了，留在外地没有回来。”

张嘉雯愣了愣，红着脸说道：“胡说八道。”

“没有啊，结婚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这个梦有这么长吗？”

“有啊，差不多有二十年那么长吧。”

“那，在你的梦里，我和谁结的婚啊？”

林晓波想了想，说道：“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你又作弄我。”

“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你去哪了？”

“我没去哪，留在长洲市，工作，结婚，过日子。”

“你没有去找我吗？”

“有的。”

“那我怎么说？”

“你说看到我很开心，然后跟你男朋友请我吃了一顿饭，再一起送我离开。”

“就这样？”

“就这样。”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也许在那个梦里，我俩的缘分只有那么多。”

张嘉雯愣了愣，一时也找不出他话里的毛病，想了想后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

“我听同学讲的。”

“哦，那你同学有没有说我过得怎么样，幸福吗？”

林晓波沉默了一会，说道：“应该，幸福的吧，我不是很确定。”

“什么叫应该，什么叫不是很确定啊？”

“幸不幸福是每个人自己的感受，判断标准不同，结论也就不同。有时候别人认为你过得很苦，你却觉得安贫乐道，很幸福。有时候别人觉得你很幸福，你却总是在抱怨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如意，一点也不开心。”

“那你呢，你觉得自己梦中的生活幸福吗？”

“我啊，身在梦里时不觉得幸福，不过现在想想，其实挺幸福的。”

“为什么呀？”

“因为在梦里时不知足吧，总觉得老天爷亏欠了我太多。梦醒后再想想，老天爷能让我在那样一个梦里真实地活着，我该知足了。”

“梦都是相反的，你是个乐观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

林晓波喃喃咀嚼着幸福这两个字，他很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没有再说。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张嘉雯转过头看着林晓波，问道：“如果我考得不好真去了大西北，你明年填志愿的时候会填报我那个学校吗？”

张嘉雯眼巴巴地看着林晓波，那眼神中满是期待，期待他拍着胸脯承诺，说会追随她到天涯海角。

然而林晓波却是摇了摇头，很是坚定地说：“我不打算复读了。”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张嘉雯的意料，她睁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不复读啊？你不想上大学了？”

林晓波戳着自己的脑袋说：“这次醒来，好多东西都记不得了。我现在别说高中的知识，就连初中的题都不会做了。”

张嘉雯哦了一声，安慰道：“你刚刚才醒，还没恢复，过段时间会好的。”

“但愿吧，不过我估计很难再恢复了。”

张嘉雯看着林晓波，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之前听说你脑袋里有个很大的血块，就是那个血块让你醒不过来。”

“是的，那个血块在脑部功能区神经最密集的地方，比较麻烦。”

张嘉雯有些担忧地问道：“那现在你醒了，是不是那个血块已经没有了？”

“医生说那血块已经固化了，很难自己消失，除非做开颅手术。”

张嘉雯瞪大了眼睛：“开颅？就，就是把脑袋打开？”

“对啊，用电锯锯开。”

张嘉雯打了林晓波胳膊一下，喊道：“啊，别说了，好吓人。”

“好吧，还是看看这美丽的夜色吧。”

张嘉雯仍旧看着林晓波，问道：“那会不会有危险啊?”

“当然有，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是这种手术，很危险的。”

张嘉雯小心翼翼地问道：“会怎么样？”

“有可能跟之前一样醒不过来，或者半身不遂，也可能直接去另一个世界报到了。”

张嘉雯想了想，问道：“那，如果不做手术呢？”

“不做的话，就看运气了。这血块长期压迫脑部神经，头晕头痛，迷迷糊糊总是难免的，还有可能会影响到我的语言和行动能力，影响到我的情绪，甚至产生幻觉，最差的情况么也可能发生癫痫，一命呜呼，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些吧。”

张嘉雯皱着眉头，满脸担忧地说道：“那你以后的生活，岂不是会很痛苦。”

林晓波笑着说：“放心，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的。虽然死很简单，但想到那些关心我的人，我觉得，也许痛苦地醒着也要比无声无息地死去更有意义。”

张嘉雯愣愣地看着林晓波，好一会才说道：“我真羡慕你，总是能这么积极乐观。如果我变成这个样子，我想我是不会有这样的勇气活着的。也许，我会选择无声无息地死去。”

林晓波叹了口气，半是感慨半是劝慰道：“嘉雯，其实人生本来就是苦的。如果你能把苦难当作人生的常态，当成你生活的底色，那你也就不会觉得苦了，也许反而还会因为尝到生活中的一丝甜味而幸福地泪流满面。”

张嘉雯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道理我懂，可我也知道自己做不到。也许，性格也是人命运的一部分吧。我这样的性格，注定是得不到幸福的。”

林晓波还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沉默了一会，张嘉雯说要回去了，她怕爸爸找不见她而担心。

两人进到酒吧里面时，下半场的比赛早已开始多时，场内气氛热烈。张嘉雯凑到林晓波耳边说道：“明天睡醒了给我打电话。”

林晓波说好的。

“你还记得我家的电话号码吗？”

林晓波愣了愣，摇了摇头。

“没诚意。”

林晓波讪讪笑道：“我这脑子现在不大灵光，想事情不周全。”

张嘉雯没有真责怪他，说他同学手机上有她的手机号码，说完便转身跑了开去。跑到楼梯口时，她又回过头来向他挥手。

林晓波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她的笑脸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初恋吗？曾经以为天大的事，无比重要的人，此刻，却可以轻易地挥手分别。此一时彼一时，懵懂的情感，冲动的欲望，都已经在时空的流转中幻灭。

爱情是绚烂的，也是短暂的，若干年后，我们真正怀念的，也许只是当初自己的那份纯真、懵懂，勇气和无所畏惧，是将一颗真心赤裸裸地奉献给别人的状态，而这些，如今却再也没有了。

曾经，妻子问他，你还爱我吗？他回答不知道，他说希望两人的爱情最终能转化为亲情。这句话让妻子生气了好几天，却不知这是他对爱情最美好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