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看过包公措辞激烈的劄子,微笑着合上了。李仲昌因为行事荒悖被罚铜、训斥,这件事就此结束。
就如同荆玖估计的那样,李仲昌搞死那么多人命也不过是稍稍降了职,连东京城都不用出。这次,依旧是轻描淡写。
宋仁宗刚刚合上劄子,曹皇后匆匆赶到御前,看看左右没有外臣在,连忙跪地请罪。
“你……这是做什么?”
“官家,妾之弟为人糊涂御前无礼,冲撞朝臣,臣妾特来请罪!”
闻言仁宗笑了,挥手屏退左右道:“曹氏一族素来行事谨慎,连你这中宫国母平日里也是谨小慎微。国舅不得上意,又怎么敢影射朝臣呢?”
说着话,仁宗示意皇后平身,但是仁宗皇帝的话已让皇后怔在当场,全然忘了起身。
在仁宗第二次示意之后,皇后终于站了起来,走近御书案问道:“陛下对文、富二相不是一向信重吗?”
“何止是一向以来,以后,朕希望依旧信重文、富二相。但,天子信重臣僚的前提,他们得是臣!”
仁宗皇帝自从去年大病一场之后,身子骨一直没调养好。说这几句话后咳了几声。
“所幸前些时日,朕伪作昏迷的时候,宰执没有继续行差踏错。这次国舅这几句敲打,差不多够让他们自觉了。朕认识他们的时候都还是少年,一晃几十年,人老了,也变了。”仁宗说完这句话,皇后赶紧伺候他喝水。
方才仁宗皇帝说出自己今年的昏迷是假的,皇后面上没有丝毫诧异,看来这件事皇后是知晓的。
至于仁宗为什么伪作昏迷,是否只是为了试探宰相,就不得而知了。
李仲昌堵截的事情告一段落,开封府继续彻查李仲昌遇刺的案子。虽然开封府上上下下对李仲昌都有所不满,但总不能不干活啊。
终于又有吐口的了,两个假乞索儿中有个名叫柏春的,供认了事实:他们确实是得到了某位江湖高人的指引和相助,才开始对李仲昌展开报复。
但是,高人告诉他,害死胡商口那么多冤魂不是李仲昌一个人能做到的,所以他们杀了李仲昌并没什么用,要将幕后之人一并处置了,才能对得住那些死难冤魂。
这四个人都有至亲死在胡商口决堤,而且他们当前都是孑然一身,所以在高人三言两语之下,组成了复仇队伍。
跟此前曲黄河交代的差不多,柏春再次证实了他们棋子的身份。
审讯结束之后,左军巡使荆玖令叶棨去将誊抄的口供给厅事送一份,这是包公要求,这件案子他要时时关注。
回来的路上,叶棨又遇到了陈家四郎陈慥。陈慥耷拉着脑袋从右厅晃晃悠悠走出来,不用问也知道刚才被他爹训斥了。
原本愁眉苦脸的陈慥看到叶棨之后立马换上笑脸:“北冥,今日有没有空啊,下直之后陪我吃酒可好?”
看得出陈四郎心情不好,叶棨立马就答应了他的要求。正巧明日告假半天,今晚陪他多喝几杯也无所谓。
明日他要去参与筹备纳征所用的一切礼品,这两日王桦的浑家经过实地考察,已然将清单罗列出来,将各个礼品所需的钱数也一一标注。
昨晚告诉王桦,让他约好叶棨一起去采购。这是要将一百贯钱当着叶棨面花销,不难看出这位嫂夫人绝不是无知无识的愚夫愚妇之流。
话又说回来,如果嫂夫人是个蠢人,王桦也不敢让她出面处理这些事。
下直的时候叶棨托付腿脚最快的孔骧回家报个信,自己径直去了与四郎君约定的脚店。
今日陈慥没带百里和流星,只独自一人赴约。二人见面之后没有礼貌性的寒暄,陈慥直接开始大吐苦水。
今年陈慥本来有一个壮游的计划,可惜被他的父母全盘否定了。陈慥想偷偷启程,所以打算凑一些盘缠,今早他偷偷去解库典当物品,奈何解库发现他所典当的东西不太寻常,四郎君又不愿意说出东西的来历。
解库为了不惹麻烦,干脆报了官,然后四郎君就被他的父亲叫到右厅一通训斥。现在几家解库都不会怀疑他的东西来路不明,但是也都不敢做他的生意了。
无他,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发了话,不许!
作为开封府衙的二把手,陈希亮的话在东京城里分量有多重,叶棨作为开封府吏员十分清楚。估计现在东京城内的解库看到陈慥都跟见到鬼差不多。
其实叶棨很想问陈慥为什么不到府界诸县碰碰运气,那些县里就算没有成熟的解库,也该有类似的交易场所。
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一旦陈慥成功在府界诸县凑到了盘缠,那这一切就是他造成的。
陈判官一旦知晓,那还不天雷滚滚来啊。四郎君可以开开心心出去玩耍,他可是还要在开封府衙门里混饭吃。
“父亲总是催我要成熟懂事,可是北冥啊,我没觉得我不懂事啊!我知道孝顺父母,我知道尊敬兄长,我更知道忠君爱国!我只不过是想要做一些让我自己心情愉悦的事,怎么就跟犯了天条似得。天条就是要人不得开心颜吗?”
说着话陈慥将一壶酒一口饮尽,又拿起另一个酒壶说:“道理懂得了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我变的麻木才行。北冥,我该怎么才能像你一样?”
这话听得叶棨冷汗都下来了,他老叶没爹没娘,陈慥羡慕他什么啊。
“我该怎么像你一样才能不变,才能不改此心。开封府的吏员我见过很多,无论年老年少眼中都在浑浊中藏着三分阴诡,只有你叶北冥,你的眼中始终都是清澈中带着三分愚蠢。”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
说完话陈慥又拎起酒壶痛饮。
叶棨随便宽慰几句,直接陪他痛饮。现在劝解没用,陪他喝就行了。在姜天化的提醒下,叶棨知道了这位陈四郎就是日后“河东狮子吼”主人公陈季常。
想到他现在被父母严格管教,日后被妻子严酷教管,这辈子似乎就没怎么舒心过,叶棨不由得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