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稚晴很害怕，无边的恐惧从身体周围泛起直逼心脏，心脏恍惚间好像被什么握住，呼吸停滞，喘不上气来。

她听过，做奴仆的是不能冲撞主子的。

主子有奴隶的生杀大权，即使将奴仆杀死，官府也只是会收取一笔罚金。

他们的命，还没有一个器物贵。

他们，在被卖出的一刻就不是人了，人所拥有的一切，被那张薄薄的纸所限制住了。

恐惧蔓延，脑子里满是懊悔，为什么要不受控制地去看旁处一眼，为什么不受控制的回想本不该去想的东西……为什么……

她只是懊悔着，却迟迟没听到责骂，

以她的视线，只是看到华贵的蓝色袍子垂在地面上，掩住一双精巧的绣鞋，好像，她蹲了下来。

稚晴犹豫着，终是下了狠心，缓慢的抬起头，

水蓝色袍子压出褶皱，玉色双手交叠身前的，托着脑袋，透亮的眸子微微垂下，似在疑惑，两弯细眉衬着一双秋瞳，眼中没有半点厌恶的意思。

“在想什么呢？”

火光透过夜幕，映照晶莹面容，好似在发光，鲜红的唇角带着纯粹的笑意，香气在周围升腾，声音很淡，却掩盖掉旁边喧闹。

她一时语滞，此刻不想说，她正痛恨着这个世界，觉得人间美好都是腐烂恶臭的假象。她厌恶着那些所有得不到的东西。

垂下脑袋，不见光影，阴暗腐臭的角落适合她这般人去蜷缩躲藏。

不知道怎的，便被搀扶了起来，离先生的距离痕迹，垂落的衣袖扫在湛蓝的袍子上，幽幽香气正盈在鼻边，只要稍微一动，便能感觉到一具温热手腕在托着自己干瘦的胳膊。

稍一用力，便被带到了摊前。

“选个颜色吧。”

这是一处衣服摊，堆挂满了半成的衣装，由客人选取后，再借着油灯的火光，更改形体，更易得体。

“青，青色。”

稚晴在心头默默念叨着，要选青，灰等不显眼的颜色，不能冲撞主人的颜色，也不能显眼，要普通。

“对，就那个！”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精致的亮青色被姜云托在手中，照着她的身上比量了一下。

“嗯，不错，蛮合适的。”

姜云笑着，晃动身形，继续向前走去，“想要吃什么东西吗？”

稚晴沉默着，姜云的举动令她感觉有些不适，是那种近乎邻家姐姐的亲切。

稚晴沉默着，被带着向沿着集市兜转了一圈，手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她只是捧着，用很小的手托起纸包，抬头望着身前，在吃的的时候，姜云基本上嘴就没停过，唇上染了一层油光，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等回到客院的时候，已经很晚，篝火依旧燃着，向管家讨了热水，便由着稚晴自己清洗身上。

坐在房中稍等了一会，便见稚晴身形局促，拘束的用布笼罩单薄身躯，湿漉漉的头发粘连在面孔上，赤裸着脚丫，水珠在身上划下，随着走过，留下一串轻浅的脚印，她点着脚，踩的并不踏实，等站在姜云面前，双腿下意识地向内拢着，瘦削的肩膀低垂着，脚趾头蜷曲扣动着地面。

姜云倒是没有闻到什么香气，但拿出裙装和里衣，催促着叫她快些换上。

少时，稚晴身上的白布缓缓滑落，姜云抿着嘴，缓缓偏过脑袋，忽的忘了，自己看不得这个。

等过了一会，听到撕撕吧吧声音，才回过头去，少女已经换上素白里衣，正在往身上套裙子，手上不敢用劲，却偏要将自己往衣服里套，没有半分巧劲，全靠自己磨蹭。

姜云笑着招手，“来，过来，我帮你。”

她固然没穿过，但是总见过，多一个搭一把手，动作便快了几分，等到裙装整齐，便牵着少女来到镜前，“快，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少女并非丽质，但此时一抹娇羞的，胜却人间无数，黝黑的瞳孔含着一丝胆怯，百褶裙面垂落贴在干瘦的身躯上，略一摆动，花蕾展开，局促的手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只是翘着，半晌不落。

目光羞怯的瞥在姜云身上，又瞥在镜中，闪着一抹惊喜，过了一会儿，才逐渐放开动作，笼起耳边细碎的发丝，编在脑后，以绿色头巾扎出了两个小包子。

她笑着，忽觉惊喜，却恍然停下，目光落在镜中枯黄干瘦的脸蛋上，哪里一抹青色印扎，刺目。

笑容僵住，缓缓抬起手，下意识地掩住脸孔边的印痕，片刻后，却又徒然将手扯下，双目映不到旁物，无论瞥向哪里，都能看见那刺目印痕。

回不去了。

双手只是徒然。

她慕得升起一丝狰狞，想要将这身裙子撕扯得粉碎。

“来……”

身旁传来的声音很淡，稚晴却忽地泄了怒火，规规矩矩的摆正身姿。

姜云半蹲着，手抚过稚晴的脸颊，她大抵是懂得这般感受，就像新年买的新衣服第一天吃饭溅上醒目的红油，衣服只要换一件便好，可这青印，却换不掉了。

捏起之后抚过脸颊凹凸不平的印痕，淡淡水光萦绕，片刻，姜云挪开手，笑道：“再看看？”

稚晴循着姜云动作，自然而然的将面孔偏向镜子，目光仅仅只是一瞥，就发现与之前最大的不同，那个难看且丑陋惹人瞩目的疤痕消失了，新长出的皮肤水嫩白净，轻轻触着便顺滑的过分。

她头好像僵硬着，只能轻轻摆动。

姜云依旧在笑着，这个先生好像很爱笑，眼眸之中没有忧愁与烦恼，“很好看，多笑笑。”

忽地，她只觉得视线模糊了，止不住的泪在眼角溢出来，这是不行的，按照如苦楚一般烙印在身体的规矩，她不应这么做的。

“您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有一天忘了奴隶的本分……”

她哭着，啜泣着，大片泪花在眼角上垂落，低垂着头，只看着地面，看着脚上锁在枷锁上留下的痕迹，她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姜云有些不解，她对稚晴真的好吗？无论是买衣服也好，还是买吃的，都只是随手的事情。

姜云与她终究是不同的，从未绝望过，从未无助过。

虽是不解，却只是用手轻轻拍着小巧的脑袋，揉散绑好的发髻。

姜云将她卖来并非全然地因为善心，正像她在斗牛城不需要势力去拖累发展速度，现在气运收获差的太远了，通过组建势力来获取运数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了。

不，用势力描述太过笼统了，她需要的是与既定命运走向不同的一群人。

例如，忽觉王朝为虎的楚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