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第一次邂逅的纪念品”,像投入深水的巨石,在简诗涵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轰鸣不止,余波震荡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无形的藤蔓死死缠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盛满了纯粹的震惊和茫然的困惑,死死地盯着于听寒和他指尖那枚幽光流转的耳钉。
**第一次邂逅?**
**纪念品?**
**他们?**
这怎么可能?!在她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按部就班的前二十年人生里,唯一能和“星光璀璨”沾边的时刻,大概就是远远地仰望过商场的巨幅广告牌!她怎么可能和眼前这位活在聚光灯中心、被万千粉丝尖叫包围的顶流偶像于听寒,有过什么“第一次邂逅”?而且,这枚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承载着他如此郑重其事的“纪念品”,怎么可能与她有关?她怎么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时间仿佛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凝固了。阳光穿过落地窗,在于听寒微湿的发梢跳跃,在他专注凝视耳钉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指腹摩挲耳钉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与他平日里冷峻疏离的形象形成强烈的反差。那份沉甸甸的怀念和确认感,绝非作伪。
简诗涵混乱的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飞速闪过各种可能:他认错人了?同名同姓?还是某个平行宇宙的交错?荒谬的念头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又被她一一否决。他那眼神,分明是穿透了时光,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你……”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砾摩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整过容或者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
于听寒的指尖停止了摩挲。他缓缓抬起眼眸,那双深邃的、还带着点红血丝的眼睛,再次精准地捕捉到她脸上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你肯定搞错了”的笃定。
他看着她,看了好几秒。那眼神不再是清晨的审视或玩味,也不是刚才的怀念和确认,而是……一种了然的、带着点无奈、甚至隐隐有些失落的复杂情绪。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认错人?”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却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他轻轻摇了摇头,那枚幽蓝的耳钉在他指尖折射出一道冷冽的光。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那枚耳钉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纸巾上,推到了她的面前。那小小的、冰凉的金属物件,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简诗涵几乎不敢直视。
“十二年前,”于听寒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故事,目光却牢牢锁住简诗涵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中山公园,夏天。一个穿着碎花裙、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旋转木马旁边的冰淇淋车,为了一个掉在地上的草莓冰淇淋球,哭得惊天动地。”
简诗涵的呼吸猛地一窒!
**中山公园……旋转木马……草莓冰淇淋……**
几个关键词像闪电一样劈开她记忆深处的迷雾!一些模糊而久远的画面碎片,瞬间被强行拽了出来!
阳光刺眼,蝉鸣聒噪,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冰淇淋和爆米花的香气……巨大的旋转木马闪烁着俗气又梦幻的彩灯,音乐声震耳欲聋……她穿着妈妈新买的、印着小黄花的连衣裙,手里紧紧攥着刚买的、粉嫩诱人的草莓冰淇淋……然后,脚下一个趔趄……粉红色的冰淇淋球像颗坠落的星球,“啪叽”一声,狼狈地摔在了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沾满了灰尘……
巨大的委屈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小小的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那个哭得鼻涕泡泡都冒出来的小脏猫,”于听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遥远的笑意,眼神却更加深邃地凝视着眼前已然石化的简诗涵,“就是八岁的你,简诗涵。”
轰——!
简诗涵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个烟花炸开了!五彩斑斓,震耳欲聋!那些尘封的、模糊的童年片段,被于听寒精准的描述瞬间激活,变得无比清晰!那个夏天,那个冰淇淋,那场惊天动地的哭泣……她记得!她真的记得!那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因为“重大损失”而刻骨铭心的记忆之一!
可是……可是……那个哭泣的小女孩旁边……当时……有别人吗?
她拼命地回忆,记忆的画面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旋转木马、冰淇淋车、围观的人群……模糊的人影晃动……她只记得自己哭得昏天暗地,然后……好像……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看起来比她大几岁的清瘦男孩……
那个男孩……做了什么?
她茫然地看向于听寒,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寻和巨大的问号。
于听寒看着她脸上风云变幻、最终定格在“似乎有点印象但细节全无”的茫然表情,眼底最后那点微弱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清晰的落寞。他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看来,”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得近乎喑哑,带着一丝自嘲的疲惫,“只有我一个人,把那场‘灾难’当成了‘邂逅’的纪念。”
他站起身,没有再去看那枚被推到她面前的耳钉,也没有再看她震惊到失语的脸。
“你慢慢吃。”他拿起自己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转身走向楼梯,背影在明亮的晨光里显得有些孤寂和萧索。“我上去处理点工作。”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一步一步,踏在光滑的地板上,也像踏在简诗涵混乱不堪的心上。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简诗涵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低头看向餐巾纸上那枚静静躺着的耳钉。
幽蓝的碎钻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神秘的光芒。
**十二年前……冰淇淋……哭泣的小女孩……穿着白T恤的清瘦男孩……**
**邂逅?纪念品?**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那冰凉的金属。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原来……那场被她视为童年“灾难”的冰淇淋惨案……在于听寒的记忆里,竟然是……**第一次邂逅**?
而眼前这枚价值不菲的耳钉……就是纪念?
这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彻底颠覆了她对这个“灾难现场”的所有认知!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那枚耳钉,又看看于听寒消失的楼梯口,脑子里一片轰鸣,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涩,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悸动和慌乱。
这场始于一份38块5蔬菜沙拉的“灾难”,在揭开了十二年前一场冰淇淋“灾难”的真相后,骤然变得无比复杂、无比沉重,也充满了更加难以预测的……宿命感。那枚小小的幽蓝耳钉,不再仅仅是钥匙,它更像是一颗投入时间长河的定位石,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在跨越了漫长岁月后,以一种极其荒谬又无比真实的方式,重新连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