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妙龄女子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急切的神情。
场中一众宫女诚惶诚恐的说道:“公主,万福金安!”
韦小宝听众宫女将她唤作“公主”,大是吃惊,心道:原来这是西夏的公主,乖乖隆地咚,如此说来,只怕她是李乾顺的女儿了!
李乾顺是李秋水的亲生骨肉,既是西夏公主,而且模样跟王语嫣如此相似,多半也是李秋水的血脉了。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若真是李乾顺的女儿,那么王语嫣的母亲便是她姑姑。
想到此节,只觉面前的这位公主肤白貌美、精致典雅,看上去恍若从天宫中降下凡尘的仙子一般。
况且她的脸上又满是焦急,猜想她内心急得便如热锅上的蚂蚁,那可真是跟王语嫣情急时候的模样如出一辙。
李秋水在梁太后面前专心上香,嘴唇不住翻动,虽听不到她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但是瞧她将那公主晾在一旁的架势就知道,积存在心底多年的话定是悉数倾诉。
过了一会,李秋水将手中的香无比郑重地插进去,轻轻的一声叹息,转回身来,定睛瞧着那公主。
语气虽然充满不悦,但脸上却不禁流露出对这位公主的溺爱,沉声说道:“你父皇几时找你的?”
李秋水来到那公主面前,悉心为其整理衣领。
公主道:“奶奶,我父皇大概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去我寝宫中找到我……”
一言未毕,李秋水立即探出玉手,冲着她摇了摇头,不悦道:“好啦,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公主心中一紧,蹙眉道:“奶奶!您老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脾气性格我又怎会不知道?”
“孙女现在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孩子,这么大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说。”
她专程找到李秋水,其实正是李乾顺委托她来为皇后耶律南仙说情。
李秋水是李乾顺的母亲,这世间再也无人比他对李秋水更加了解,他深知自己就算是向母亲磕头,事情也一定不会出现转机。
这是一件大事,牵连甚多,每多耽搁一刻,对皇后的安全都有着巨大的危害。
如此一来,李乾顺特地告诉自己爱女,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让李秋水放过耶律南仙,哪怕是软磨硬泡,定要做成此事。
此刻,公主紧张道:“皇后母仪天下,况且又是辽国的公主,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我父皇了,就算是咱们西夏倾尽全国之力恐怕也无法承担得起。”
“别的不看,只看这一点,奶奶你便该对皇后高抬贵手才是。”
李秋水瞧了她一眼,冷笑道:“这番话是你父皇教给你的吧?”
公主摇了摇头,庄严道:“那倒不是,其实这些都是孙女的真心话,为了父皇,为了西夏,更是为了您。”
韦小宝站在一旁瞧着,不由对这位公主很是欣赏,看她年纪不大,但是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却能做到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完全不受眼前的局势所困扰。
李秋水对自己的孙女自然是相当宠爱的,她决计不能放过耶律南仙,但见自己的孙女都已经坚持到这个地步,也不再多说什么,缓缓来到韦小宝面前。
微微一笑,说道:“来,师侄,我给你介绍认识认识。”
那公主很是得体,李秋水既不松口,她绝不干那不依不饶的行径,很是乖巧的跟随在李秋水身后,一同来到韦小宝面前。
韦小宝摩拳擦掌,方才他就想知道这个跟王语嫣模样相近的公主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现在终于知道对方的具体情况,简直是都已经快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李秋水先是向那公主详细介绍了韦小宝的个人情况,那公主得知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翩翩少年竟然是中原武林逍遥派的新任掌门,如此年少有为。
况且又是自己奶奶万分重视的师侄,一时间居然羞得俏脸通红,急不可耐地立即向韦小宝道了个万福,说道:“你好,游大哥!”
韦小宝哈哈一笑,心中暖烘烘的。
紧接着,李秋水说道:“坦之,这位是我的孙女,今年一十七岁,名叫李清露。两年前她十五岁时,她父皇将她封为‘银川公主’。”
韦小宝不住点头大笑,笑着笑着,笑声逐渐止住。
心中觉得好生奇怪:李……李清露?怎么还跟我露姐撞名了呢?
他想到函谷八友之一的石清露,这位银川公主的名字和石清露一模一样,但也知道,对方跟石清露定是从所未曾见过面的。
正感纳闷,突然心念电转:是了,露姐的名字是大师兄苏星河给起的,而这位银川公主的名字定也是师叔给起的。
大家都是出身自逍遥派,从小学到的知识大同小异,在给自己的子孙取名字的时候,难免产生相同的希冀以及愿景。
想明白了这个,他使出妙到豪巅溜须拍马的功夫,说什么公主深得优良基因的传承,简直是美得不像话,如同仙子下凡。
说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师叔李秋水的美丽除了被外孙女继承了之外,孙女也是完全继承,当真是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哄得李秋水和李清露格格娇笑,心神豁然开朗。
此时李秋水已然向梁太后的墓碑祭奠完毕,众宫女迅速将銮驾移至离宫之中的一间寝殿。
韦小宝一步不停地跟随在李秋水身后,刚一踏入寝殿,银川公主立即焦急起来,紧紧抓着李秋水的衣袖说道:“奶奶,求求您啦,尽快将皇后放了罢,这件事一旦是闹大了,我害怕……我害怕……”
她自幼家教甚严,李乾顺是因膝下无子,所以从小便对她严加约束。
她不敢不服从管教,长年累月下来,难免压抑了本性,为人过于内向、内敛。
总是很难将内心的真实情感表露出来。
李秋水当即便问:“你害怕什么?”
银川公主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怯懦地道:“我害怕人家辽国会不放过咱们……”
话声越来越低,低得细不可闻。
从她的声音之中,韦小宝自能听得出她内心的恐慌。
实际上她在李秋水面前十分害怕说错话,按理说她贵为堂堂的西夏公主,是李乾顺唯一的子嗣,实不应该这样。
然则她深刻了解李秋水的性格脾气,担心李秋水会因她说错话而恼她。
李秋水哼了一声,冷笑道:“那个贱人以为我西夏无人,在暗地里偷偷作祟,两位李大人只是朝中的官员,我自不必为了他们俩而跟这贱人这般较劲。”
“可是梁太后之死她又怎么能够说得过去?梁太后生前跟我情同姐妹,她又不是不知道,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我们俩最是要好。”
“她下毒手之前怎么便不掂量掂量?她也不想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干了,那就只有事情败露的那一天!”
银川公主听得娇躯颤抖,掌心中满是冷汗,显是被李秋水的这番话吓到了。
踌躇片刻,终于无话可说。
煞是无助地向韦小宝瞧了一眼,韦小宝随口说道:“我记得今天皇上来的时候,好像是说过皇后腹中已经怀有龙种。”
李秋水不假思索,道:“倘若当真怀上了,那才最好。一大一小,全都给我死!”
银川公主心中轰然一震,此刻甚至都有点不敢认识自己的奶奶了。
她从小便听李乾顺说起奶奶年轻时候的事,知道奶奶李秋水出身自中原武林,武功甚高,远非常人所能及。
而且在嫁进西夏之前,甚至还和中原武林的一派之宗师曾有过一桩婚姻,十分不得了。
哪知道奶奶在发火的时候居然如此可怕,一时间她再也不敢多言,缓缓地低下了头。
李秋水是明白人,她深切懂得不应为着不必要的人而动怒,转瞬之间,心中的这股恶气便随风而去,拉着银川公主和韦小宝坐下一起品茶。
韦小宝想到阿紫和王语嫣还在皇宫里,便向李秋水提出将她们俩接到离宫里来。
李秋水却神秘一笑,凑近他耳边说道:“师侄,你鬼灵精怪的,而且又如此贪恋美色,怎地却在关键时刻犯了傻?”
韦小宝一时不明所以,有点胆怯的瞧了李秋水一眼,心道:师叔这是什么意思?怕不是要老牛吃嫩草吧!
只见李秋水神秘笑道:“你瞧我这孙女貌美如花的,你看着心里面便不痒痒么?”
只见银川公主低着头饮茶,一声不吭,乖巧得很。
韦小宝哈哈一笑,不住点头说道:“那是,那是……”
李秋水道:“还是的啊,既然如此,你却又何必还要顾着她们俩,独自一人无牵无挂的留下来陪我孙女,这不是好得很么?”
说着轻轻抓住了银川公主的玉手,放在韦小宝的身上,将两人凑在一起。
银川公主懂事听话,向来都对李秋水言听计从,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是任由着李秋水将她玉手在韦小宝身上来回摩挲。
与此同时,耶律南仙独自坐在屋内,瞧着面前微渺的烛光郁郁寡欢。
脑海中一遍遍重塑着今日自己跟李秋水、韦小宝两人先后争斗的场景,只觉技不如人。
内心之中不禁是涌现大片恐惧,纵是不敢相信李秋水当真会对她痛施毒手,可当年自己在暗中用摧心掌杀死梁太后以及两位李大人之事,现在已然东窗事发。
既然如此,恐怕自己已经性命堪忧。
想来自己的背后纵有耶律洪基撑腰,可耶律洪基距自己又何止远在千里之外?
李秋水要么是来个先斩后奏,先将自己杀害,然后再派人向耶律洪基报信。
要么是直接编纂谎言,杜撰自己死于重病,亦或是不慎被闯进皇宫中的歹人杀害。
那可都是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最佳办法。
南仙想到这些,不禁是吓得心脏怦怦疾跳,后脊背嗖嗖冒凉风。
屏住呼吸,专心聆听着门外是否有何动静,过了好一会,却只听到阵阵风声来回游荡。
霎时间心弦绷得更加紧了,甚至都产生了些窒息的感觉。
渐渐地,朝中几名重臣得知皇后已被皇太妃关禁,立即找到李乾顺,对李乾顺说起此事的厉害处。
有个大臣认真道:“皇上,皇后出身自辽国耶律皇族,当年远嫁到西夏来,那耶律洪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微臣生怕皇后此次有个好歹的,辽国那里咱们没法交差。微臣恳求陛下,劝一劝皇太妃,让皇太妃高抬贵手,对皇后放过这一马。”
李乾顺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叹息道:“爱卿,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皇太妃心意已决,无论是旁人说什么,她都一定不会听的!”
李乾顺心中无比焦躁,兼又甚为无助,真不知道这件事该当如何收场。
那大臣说得很是在理,怕就怕在届时辽国皇帝降罪,到时一旦是罪责降下,那可就算是彻底完蛋。
思来想去,心如焦炭。
另一个大臣紧急思索出了一个办法来,认真道:“陛下,在微臣看来,其实就不如来一招瞒天过海了。”
李乾顺大是诧异,道:“瞒天过海?那是什么法儿?”
大臣认真道:“您私自将皇后放了,然后就近找一个替死鬼关押进去,过了一两日,宣称皇后已死,到底是服毒自尽亦或是被一把大火烧死,那便酌情而定!”
说完之后,李乾顺大脑一片空白,不禁是哑然失色。
这倒当真不失为一个万全之策,这么做既能保证皇后的安全,又能对母亲那里有所交代。
正要开始实施,突然一列侍卫快步闯了进来,为首一人瞪大着双眼,急道:“陛下,辽国派来使臣,一是为了皇后而来,二则是为了商谈联手攻宋的这件大事!”
李乾顺脑袋“嗡”的一声巨响,怔了一怔,诧异道:“来者是哪一位?”
侍卫受领道:“听说好像是辽国的南院大王,一个姓萧的,部将们都称他为萧大王!”
李乾顺和众臣相视一望,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才是。
眼下皇后正被关押着,辽国的使臣又突然赶到,万一对方见不到皇后,那将如何交代?
一个个均如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有几个人双腿都已经开始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