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境

村子不大，全村加起来几十号人而已。

陈超此刻感觉自己就是梦里的这个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的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远远的眺望着村子发生的一切。

现在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除了几个放羊娃外，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从地里回家了，也全部都被冲进去的几十号鬼子从各家各户赶了出来。

是所有人！

他就这样远远的站在高岗上，傻了！

因为他看见一个鬼子用手里的刺刀捅进了父亲的胸膛，拔出来的时候，那血飞了一丈多远。

母亲扑了上去，哭喊着想去堵父亲胸膛的口子，一声枪响哭喊声就停了，母亲倒下去就刚好趴在父亲的身上。

看到这一幕的他，疯一样的往山下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爹死了，娘也死了。

在飞奔中，他听到了一阵连续的枪响声，以后他才知道，这个声音比较独特，属于小鬼子的歪把子轻机枪。

突然，疯狂奔跑的他被猛扑在地，他翻身爬起，还来不及看对方是谁，就被捂住了，嘴巴拖到一旁。

是二伯家的堂哥。

堂哥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和尘土混合起来的样子，很难看，可他不在意这些，只是被时时捂住的嘴带着哭腔了用力嘟囔了一句：“我爹娘死了”。

堂哥用力点了点头，死死的抱着他，死死的捂住他的嘴，说话已经不带哭腔了：“我看到了，全村的人都死了！”

当天晚上。

他们就这样窝在旷野里，死死抱住了头羊，头羊在，羊群就不会回村。

村子里的火堆亮了一个晚上，那是被点燃的房子，尸体全部被扔进熊熊燃烧的房子里，但鬼子们并不睡在火堆旁，因为人肉被烧焦的味道并不好闻。

天亮后鬼子就离开了。

他和堂哥扒开已经冷却的灰烬，捡起还没烧完的骨头，已经分不清楚是谁了，就只好全部埋在一起。

他和堂哥赶着三十多头羊去当了兵，堂哥说只有当兵才有机会报仇。

但是刚去就挺失望的，当兵的也很穷，几个人都分不到一支枪，于是有的人拿大片刀，有的人就拿红缨枪。

落到他手里的，就是一杆比较简陋的红缨枪，其实红缨枪也行，他一有空就磨枪，把枪头磨得锋利。

部队里的老兵开始教新兵们如何拼刺刀，其实不难，就是一定要快，碰到敌人的时候出枪比对方快，比对方狠，对方死了自己就能活下来。

老兵说，刚上战场的新兵格挡不住鬼子的刺刀，所以就不应该去格挡，只能比别人快，对方死了自己才能活。

他信，所以没日没夜的练，努力让自己更快一些，跑得更快，冲得更快，扎得更快。

终于第一次上战场，在硝烟弥漫中，枪炮声让他的心跳的都快蹦出来了，紧张，非常的紧张，但前排的战士们打完两颗子弹冲锋号响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跟着大部队冲了出去。

终于冲到日军跟前，所有人跟日军撞在了一起，而他也终于面对上生平的第一个敌人，一个矮壮的小鬼子。

可刚一照面，小鬼子就比他快，一刀就扎进了他的腹部，紧接着就打算往上挑。

老兵们说，鬼子刺中人腹部之后往上一挑就可以开膛破肚，凶险的很。

连一个鬼子都没杀就要死了吗？

父母惨死的那一幕就在眼前，还有，在灰烬里扒出来的那一堆没烧完的骨头，差不多上百条人命啊！

我居然，就要这样死了。

不甘心啊！

强烈的不甘，让他下意识的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的枪口，右手的红缨枪用力的往前一捅，他本来是想捅对方胸膛的，没想到小鬼子太矮直接就捅到了对方喉咙。

他跟小鬼子都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他喃喃自语：“可惜了，就这么死了，不划算啊！”

然后就晕了过去！

后来，他在军区医院活了过来，说是他运气好，小鬼子的这一刀没有伤到肠子，只是非常凑巧的从缝隙穿过去，捅穿了两边的肚皮而已。

可是堂哥死了。

据说堂哥死的时候，口中还咬着一块小鬼子的咽喉肉，他一个人拼死了三个鬼子。

陈超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完全代入了梦里那个人，他只感觉一瞬间这个世界终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仇还没报！

很快，他伤愈归队，这一战过后，他就成为了一个老兵。

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枪，自己的刺刀。

也紧接着投入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当中，在这一场一场的战斗里，他受伤过，甚至濒死过，但又都活过来了。

直到小鬼子的投降，他哭的稀里哗啦！

他数着数，还没够本咧！

还没够本啊!

他冲去指导员屋里大喊：

我村子里近百条人命死了嘞！他们还欠了我十几条命勒！

怎么能他们说投降就不打了呢？

他沙俘了，而且是严重违纪，被勒令退回地方，协助地方工作。

他欢喜的很，数够了就好，数够了就好啊！

就算回到地方，给全村人上坟的时候，说话也敢大声点了。

分了土地，还有牛羊，虽然不多。

对了，他还分到了一匹马，枣红色的，套上大车就是不错的干活能手。

有了自己的土地，他第一次尝到了吃饱饭的味道，听着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美日子即将来了。

老人家在城楼上说我们站起来时，他欢天喜地。

可过不了多久，一匹快马冲进他那个重新恢复没多久的山村里。

“老兵，即刻归队！”

战争再次打响。

抗美援朝爆发，他归队跟随部队跨过鸭绿江，奔赴战场。

在冰天雪地里，他和战友们一起，与装备精良的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每一次冲锋，都是生与死的考验；每一次战斗，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其实不怕死，死了或许可以去找堂哥吹牛，自己比他杀了多好多鬼子呢！

可他一次次活了下来，直到最后一战：上杨五里之战。

他们连队在经历了无数次战斗后，此时只剩下30个人，而他们面对的是号称拼刺刀世界第一、人数多达一千多的澳大利亚军队。

敌我力量悬殊巨大，只能依托地形，跟敌人展开白刃战。

战斗打响，他手里的刺刀，最少让敌人倒下了5个人，又好像是6个。

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装，也模糊了他的双眼。

最后那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澳军士兵，力气有点大了，进攻的节奏也挺快。

他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将刺刀刺入对方的腹部，自己也中了一刀。

这一刀中的是胸膛，应该是没救了，不过自己这辈子够本了！

敌人围上来太多，战友们一个个倒下，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人，摸了摸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到这了！

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冲入敌人堆里，拉响了手榴弹。

……

梦境之外。

关伯一边给陈超进行酒精降温，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父亲，一个八九十岁的老爷子。

老爷子看到已经烧的脸通红的陈超，都吓了一跳，赶紧上去就想扒开他眼皮看看。

谁知老爷子的手指刚碰到他的脸，发烧昏迷中的陈超一抬胳膊，就把老爷子手臂磕开，另一只手也不闲着，食指和中指弯曲如钩，电光火石间直奔老爷子双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