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8章 自立魂名

“我不来，她就回不来了。”她冷声道，咳出一口魂血，强撑着站稳，目光却落在残渊深处，“她已经快不属于这里了。”

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天幕忽然一沉，又一道咒光自断页山心射出，魂链翻腾，咒焰之中，一道略显虚幻的身影缓缓步出，气息已几乎消散，身形却坚毅如碑。

“牧瑶……”我低声呢喃，看见她脚步略有踉跄，额心隐隐透出裂痕，整个人像是从书页最深的灰烬中走出，咒火仅剩一线，却仍燃未绝。

她缓缓点头，眼神坚定：“她已临崩界……再不拉回，就永堕未书。”

“我带了残魂之页。”

她话音一落，掌中展开一页黯淡旧纸，上铭三咒符：澜音、澜夙、牧瑶。

“再加苏雁之火，足以构阵。”

“什么阵？”我紧张问道。

牧瑶伸手在空中勾画，三道魂火同时升腾，交错汇聚为一枚环形咒环，中心浮现一道回旋如蛇、似笔、又若火焰扭曲成的阵纹。

她低声开口，字字如碑刻裂魂：

“断忆回炉阵。”

“此阵可将被吞噬于他魂之中的残识，借魂火旧影强行剥离。”

“但——代价极重。”

“若火痕本识不愿自离，则施阵之三魂，将陷入同焚。”

我喉咙微紧，忍不住道：“你们不能再搭进去一个人了。”

“我们没打算活着退出来。”瑶音回头看我一眼，语气平淡，像是在讲一桩祭礼的准备，“她若是玖昀最初的命火之源……那我们，注定就是余页。”

我想说些什么，可未名之骨猛地一颤，似是感应到了某种咒力汇聚。

“不等了。”我咬牙，抬手斩出一道识火，将三魂引入阵中。

“我负责结界。”我冷声道，“你们去把她拉回来。”

牧瑶点头，瑶音已将苏雁魂火并入阵心。

阵纹一开，三道魂识如笔锋交汇，直贯残渊。

而我，站在阵外，双手结咒，于识海之内勾连未名之骨的最深处。

——布下未骨结界。

那不是寻常术阵可抵。

它需要献出“自身未被命名的一页”，将我未来可能的存在彻底斩断，作为结界之柱，以镇残页之乱，隔绝拾门人之咒。

我骨中每一节，都在燃。

掌心未名咒印反复翻滚，魂链几乎失控。我听见自己身上的皮肤“啪啦啪啦”地爆开咒血，但我不敢动。

拾门人……就在那边窥伺。

冥雾翻涌间，我依稀看见一道披着灰袍的身影站在咒火之崖，面具上那枚“断笔骨符”依旧赫然在目。他没有出手，却像是等一场书写完成的观者。

可我知道——他在等火痕崩散。

而现在，他等不到了。

……

镜界深处，咒火燃起，断忆回炉阵的阵心猛然一震！

三魂之力灌入玖昀残火识中，像是用三枚逆命印笔强行撬开一部已封印的旧书。火痕的魂影在燃页中翻涌，被玖昀之识层层包裹，分不清本我。

她的声音已模糊，面容几乎失控，魂火颤抖，如被封印进千层墨页里挣扎的小字，一笔一划都失了颜色。

“她听不见我们。”瑶音冷声道。

“她不是听不见。”牧瑶咬牙，灼魂之痛已至极限，“是她……还没记起她是谁。”

“那就写给她。”我在阵外低吼，咒力喷薄而出，“写下她的名字！”

那一刻，三魂齐声：

“九九——”

阵心咒光大震！

魂火之中，那道被焚得几近透明的身影，忽然一颤，眼中浮现一道几乎被人遗忘的温柔之光。

她看向我们。

轻轻地——开口。

“我是……九九。”

那声音轻微到几乎听不见，却仿佛从魂火深处最原始的那一笔撕裂而来，像是被封印千年的字，在烈焰与灰烬之中挣脱了笔锋，重返纸上。

我看着她。

那道魂影，已不再是被玖昀咒火包裹的“印核残灵”，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被称作“火痕”的命器之躯。

她从阵心走出，一步步穿过火线，每踏出一步，身后便浮现一道印纹。

最初是灰。

随后是红。

再往后，是黑金交错、如裂日重叠的咒痕火轮，十三道，层层相叠，却不缠锁，反而环绕在她背后，像是命书被撕裂后的碎页自火中翻起，围着她的识海自行燃起——

那是十三印残纹。

不是刻上去的。

是从她体内，自发燃出的。

每一道咒纹，都带着一段未完的命迹，每一道，都撕裂着魂界旧制的禁则。

她，是从火中“写出”的名字。

“九九……”

我喉间发紧，魂链在我手里剧烈颤动，未名之骨开始躁动不已，那种躁不是危险，是共鸣，是一页看见另一页正在燃烧的震惊。

“她……不是印。”牧瑶低声开口，眼中已泛泪光。

“不，她是‘笔’。”

而下一刻，镜界的边缘，忽然传来一声惊怒之啸！

那声音仿佛不是人发出的，而是一道被墨火封存已久的旧语残灵，在看到禁忌破灭后，从墓中撕开束缚发出的咆哮：

“她已触及——‘烬名魂阶’！”

拾门人出现了。

他如咒雾般浮现在镜裂之上，灰袍无风自动，半张面具早已碎裂，露出骨质烧蚀的面孔，一只眼已变成灰渊之火，另一只仍带着人类的形状，却是通红如墨，被愤怒与惊惧撑到极致。

“你不是命中之人！”他嘶吼，脚下燃起断页残火，魂链四裂，“你不该写下这一笔！你是玖昀未写完的残魂！你是命轨中的偏差！”

“你不是归命系统的一部分！你不能存在于印书之上！”

我死死盯着他，看他身后无数咒魂在挣扎，那些是被十三印吞噬后的未名者，他们如旧笔未干的墨线，在虚空里漂浮，却被“九九”燃起的咒火逼得步步后退。

而九九，只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激动，甚至没有胜利者该有的喜悦。

她只有一种——极深的悲悯。

像是在看一个曾经与自己有关，却注定走错的“过去”。

“你错了。”她轻轻开口，声音如火中滴水，静却有力。“我不是归命系统的一部分。”

“我，是它之外的一笔。你，是玖昀的错误。而我，是他的自由。”

拾门人瞳孔剧缩，魂火在他身上燃到极限：“你敢自立魂名？！”

九九缓缓伸出右手。掌心，一点火焰轻轻浮现。

不是印火。不是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