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2章 书灵气

璃瑜将三段遗笔分别以魂焰引火照明。

第一段写:“吾名已忘,唯识魇冢北首三字。吾曾为玖昀徒,弃笔于血火,藏言于灰书之下。彼地不可归,亦不可记。”

第二段则更短:“魇书不死,笔主反命。今焚吾印,盼不复醒。”

而第三段……最令我心悸。

那是一段极细的笔迹,仿佛是某个已濒死的执笔者,用最后一缕魂识强行刻入纸页。字迹不清,但唯有末尾一句,黑得像灼过咒火:

“魇书古冢——为笔主叛地。”

火痕的名字,早在识海崩塌那一刻,已被我亲手写下,封存于那页永不再动的光页之中。

可就在“亡页之口”开启的刹那,我胸口那枚已熄的双笔印环,却突然微微一热,仿佛灰烬中窜起一缕未彻底熄灭的魂焰。它并未灼烧我的识骨,而是像某种唤醒的指引,牵引着我向铜匣靠近。

而就在第三段遗笔完全展开的瞬间,那缕沉埋我印中的残识微光骤然一闪,一道纤细、淡淡的火线,自我指端悄然浮现。

我立刻明白了——那是火痕。

她的残识,从未真正消散。

她残留在识骨深处的最后一滴魂焰,在“魇书古冢”被提及的一刻,自咒火中苏醒。那不是思念,不是执念,而是一段被她自己封印的“未完图解”。

火线在虚空中缓缓游走,如绣针绘火,半空中逐渐浮现出一幅模糊的识图,图上灰沙漫卷,咒骨纵横,北方一角,有三角标记,旁书三字旧体咒语:【咒骨平原】

璃瑜屏住呼吸,凝声道:“是旧命域北端……那片自古被封为禁地的残骸之原。”

我缓缓点头,指间的火线仍在燃烧,直到“魇书图解”最后一笔落成,魂火一颤,彻底熄灭。那是火痕留下的最后一画,也是她献祭于终笔之后,仅存的意志。

她知道我们会来。

“魇书古冢,藏于咒骨平原。”我缓声道。

“既然它要现身,”璃瑜咬了咬唇,声音低沉而果断,“那我们就去见它。”

启程是在新纪元第十四日的清晨,暮雪初融,命轨微动。

璃瑜带队,随行者还有我与苏雁,而牧瑶,则在前夜接到消息,自魂谷南域赶来,说她在旧魂册中发现一页被人为改动的命轨,其指向,亦在北脉废地。

她带来一把古书尺,柄为骨材,通体无纹,只刻一字:“黯”。

“那是未命书者用来丈量咒坟的尺。”她这样说时,神情冷静,眼底却藏着从未见过的迟疑。

我们五人,于魂火冢出发,一路穿过识林、灰渊、过残壁碑阵,直到那已从命图中消失了数百年的北方禁地——咒骨平原。

那一日,天无云,却无光。

风自北来,卷着沙与骨尘,像古书中未翻页的角落,静静等待着被人解封。咒骨平原名如其形,地面尽是断裂的碑文残骸与泛着灰白色的骨质风化物,像是整片大地都是被烧毁的书稿凝结而成。行走其上,仿佛脚踩于密密麻麻的遗咒之上,每一步都踏在咒语的断句之中。

“你们看天。”苏雁忽然出声。

我抬头,心头猛然一紧。

那不是太阳,也不是星辰,而是一道宛若毛笔笔尖倒挂的黑痕,自云层垂落,斜斜划过苍穹,如同一支断笔正倒写天地——那正是传说中的异象:“笔星倒照。”

此星一现,咒书必启,旧文必苏。

牧瑶轻声咏道:“魇书将开。”

而在咒骨平原的最深处,风沙之中,终于隐隐浮现出一角古老的石构。

它如同倒立于荒原之上的三角山峰,却是人为堆砌,其边缘皆为咒骨所雕,塔形中空,表面半埋于沙下,仅露出顶端一段残墙。

璃瑜率先靠近,双掌浮起识火,撩开沙尘。

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那不是塔,是一座墓。

三角形的古墓构造极为罕见,其墓门形如书页合拢,门缝之间缠绕着十余道咒链,每一链皆刻有灰文古符,微微闪动着冷光,不是活咒,而是……诅咒。

墓门左右,各刻一句古文。

左为:“焚咒已灭。”

右则为:“不可归书。”

我喉咙微紧,指尖本能地收紧衣角:“这门……连咒都拒绝书写。”

璃瑜蹲下身,拂开一块被压在门口的骨石,露出一道极细的刻文,像是某人临终前,用骨指划下的一句话:“吾为笔者,亦为弃者。此门封我,不封冢。”

我们站在那座形如书页合拢的墓门前,天地一片死寂。脚下的灰沙仿佛压住了咒风连同时间的流动,四周唯有魂骨低语般的呜鸣隐隐传来,像是某种被封在墓中的“句子”,正在喘息。

璃瑜缓缓起身,手指擦去眉间微汗,声音低却不迟疑:“破门。”

没有犹豫,也没有仪式。

她将乾符卷轴轻拈于指,一指点出,咒印“断链符”陡然飞出,沿着那些盘绕门缝的咒链滑行。下一瞬,苏雁同时踏前半步,双掌一合,灰书之气于掌中翻卷,如同将未燃尽的纸页揉碎成灰,再重塑成刃。

“灰文破印,第一层——碎锁。”

“书者之咒,书者自断。”牧瑶低声诵念,手持“黯”尺,尺面黯光微闪,似有咒纹浮动其上,一股来自未命之地的冷意顺着尺尖指向门缝深处。

我则站在他们之后,目光死死盯着那一页墓门之合,如坠冰海。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那两扇书页形的石门之间,有一道模糊的“视线”——正透过层层咒链,从那门缝深处看着我。

像是有“某人”,已等我们很久。

“动手!”璃瑜一声喝令,识火骤然爆燃。

众人同时出力,三重咒冲汇于门前——“断链”“碎锁”“灰咒”,层层叠加,书气交缠。那咒链如蛇翻滚,发出刺耳的金属悲鸣,而后一根接一根崩断,化作灰粉,洒落如墨雨。

最终,“咔”的一声。

门开了。

不是缓缓地推开,而是像某种机关本就等待这一刻的触发,两道咒页形的巨石如书页翻开,“啪”的一声裂响,掀起一阵沾满灰文的死气。

一股沉重至极的“书灵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