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7章 不该写出的未言

我走过去，一掌按住石板。熟悉的灼痛感传来，那是被命火写过、又被人为抹除的石页之残。这种材料——只出现在“折渊井”之下的古构层。

“看来我们没得选了。”我低声说。

璃瑜目光冰冷，轻声应道：“必须下渊。”

“折渊井，是命轨的残脉汇聚之地。所有命魂试炼失败后的残页，都可能在那里沉积。”

“如果沈炁灵的魂识还残留在某处，那就只可能在——折渊井底。”

我手指按住石板的一刻，识火便如被抽丝剥骨，骤然从掌心暴起，沿着石缝窜入墙体。那一瞬间，整条石路微微一震，像是某种封存已久的魂纹被唤醒。石板表面的灰层自动剥落，露出其下密布的咒纹——非冢印、非魂封，而是一种罕见的“梦识构文”。

璃瑜面色骤变：“这是……梦页咒！”

我刚欲抽手，眼前却陡然一黑。

意识仿佛被一股极其温冷的墨流裹住，下一刻，天地已彻底翻覆——石路、火痕、尸棺，统统消失。

我站在一片灰白交织的书页之中。

周围没有地，也没有天，唯有无数张未写之纸在空中飘荡。它们无风自转，边缘燃着淡淡红焰，却始终不燃尽。那些纸张不断碰撞、撕裂，又自行缝补，一张张犹如半梦半醒的意念碎片。

我知道这不是现实。

而是一种咒识所构建的“梦书”。

璃瑜曾在命书杂注中提过，“望厄梦书”是传说中的一种幻识构域，由高阶命魂在死亡或精神崩塌前所书下。它不受物理规则限制，却能封存魂之真念，常被视为最危险的咒梦——因为它不是回忆，而是——“命未写之梦”。

我回不过神来，直到远处一抹火光在灰页中升起。

那是一卷书，孤悬在空中，火焰自底页升腾，将整本书缓缓点燃。

而在火光映照之下，我看到一个人影。

玖昀。

她穿着灰袍，面容半掩，手中捧着那本燃烧中的命书，神情冷漠得如同书页上的石纹。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将最后一页折起，丢入火中。

那书——不是已写之书。

而是，“未完”的命书。

而站在她身后的人影，令我心神剧震。

那是一个与我识梦中所见“望厄者”极其相似的身影——高大、骨架异形，背后浮着已熄灭的残火笔阵。

他静静伫立，未有动作，只在那一刻，轻轻低头。

我看见他的脸上——流下一滴清泪。

不是血，不是魂焰，而是彻底剥离识火的纯粹之泪。

那是“观者”的哀鸣。

玖昀亲手毁去命书，望厄者，却落泪无声。

我想上前，却忽然发现，脚下的灰页已开始崩裂。

“赵磊！”耳边忽然响起璃瑜的声音，带着怒意与惊惧，“识火失控了！”

我猛然回神，发现自己还在梦书之中，但体内的识火，已如火山喷发般狂暴——我无法控制它，甚至感觉到魂骨被灼烧的痛感在逐渐吞噬神智。

不止如此，火痕竟透体而出，蔓延至我身周数尺，将一整片梦页点燃！

“快退！”我大吼，可为时已晚。

火焰竟从我周围径直冲向不远处的璃瑜，她尚未完全挣脱梦书陷阱，魂识半游离状态中，根本无法躲避。

“赵磊！”苏雁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剧烈的咒力波动。

下一秒，一道灰白色的光幕轰然将我与璃瑜隔开。

那是——“灰苏封魂”。

我强忍痛意回头，看见苏雁眉心血线浮现，双手合印，将一块早已暗裂的“灰苏封印石”强行激活。那是一种只能用一次的禁魂物，能强制封住识魂失控的源头。

“别动！”她厉声喝道，“你若再溢火，命脉就要崩了！”

我咬紧牙，识火在心脉中轰轰作响，火痕从体内灼出两道长痕，如烧灼的咒墨在皮肤下缓缓移动，我几乎要昏厥。

灰苏的封印之力像一片雪层压覆上来，将火焰渐渐镇压，我这才感到清醒一丝，强撑着跪倒在灰页之上，喘息不止。

璃瑜被封光救下，脸色却极差，她没有责怪我，只是盯着我手心的火痕，久久不语。

“那不是你能控制的火……”她低声说，“那是望厄之火。”

“你一旦进入梦书，就已触碰到观者残念。”

“而这种火……只有尚未裁定的命者才能引发。”

我听得心惊胆战，强撑着站起身，问道：“我们还在梦中吗？”

苏雁摇头：“不完全。望厄梦书是双重意识——现实躯体已陷沉眠，但识魂却分裂为梦念与残念两道。”

“刚才我用灰苏镇压了火痕，是暂时将你的残念拉回，否则你会永远困在那本——未完的书中。”

我闭上眼，那一幕仍在脑海盘旋不去：

玖昀焚书，望厄者泪落。

“他还活着。”我低声开口。

璃瑜抬头，眼神冰冷却带着一丝颤动：“谁？”

“望厄者。”

我回望那片浮页渐灭的灰色空间，声音仿佛从极深的识海之下传来：

“他……没有死。”

“他只是……不在这个命界。”

“他藏在——影语界。”

火痕微微跳动着，像一道被命魂深处遗忘的余烬，在我指尖重新苏醒。它不再灼热，而是冷得刺骨——仿佛下一瞬便能将我体内仅存的“人”的部分一笔抹除，只留下那个被写入命书的“试命之影”。

璃瑜和苏雁在我身后站定，四周沉默如书页末尾那道未落的句点。空气里弥漫着咒火残灰味，像一部焚毁未尽的史书，尚有余热未散。

我缓缓伸出右手，五指摊开，火痕自掌心升起。

那并不是纯粹的火焰，而是一道隐晦、曲折、似符非符的“半书体之魂”——它既是我残识中的一笔，又是玖昀未写完的“断句”，更是望厄者留在梦书深处、尚未裁决的空白命条。

“影语界的入口，不是门。”我低声道，声音仿佛从骨骼中震出，“它需要一段被丢弃的语句，一句……不该写出的未言。”

识火顺着我的臂骨蔓延，红光淡如血墨，渗进地面。脚下的石板发出阵阵轻颤，随后，“半书体之魂”骤然在我掌中凝聚成一个形如纸页、却无字无咒的灰影。

那东西看似虚无，却重得像一页命的初稿。它自发燃烧，焰色偏冷，几乎接近灰蓝——一抹令人无法直视的“未火”。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