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底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埃姆拉看着泰禾，紫色的眼眸收缩，带着不加掩饰的惊愕。

这样的要求，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之外。

复活卢卡斯。

这不是在询问是否可能，也不是在要求埃姆拉提供一个理论上的方案，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命令。

泰禾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任何试探的余地。

他不是在求情，不是在哀求，而是将这个超然的问题强行交在了埃姆拉的手中，并命令他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埃姆拉的指尖微微蜷缩，他察觉到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愤怒，这情绪是如此罕见，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上一次自己真正动怒是什么时候。

泰禾也很清楚，埃姆拉会动怒，因为他从未被人这样逼迫过。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立刻否认这个提议，而是陷入了思考。

这意味着，哪怕只是极其渺茫的可能性，埃姆拉也并非绝对做不到。

复活魔法，是禁忌，是神的领域。

所有魔法师都明白这个道理。生与死是构成世界的绝对法则，任何试图跨越这道界限的行为都将被这个世界本身所排斥。

即使是最博学的贤者，也只能做到让灵魂暂时停留于世间，或者塑造一个外表相似的替代品。

然而泰禾的要求，却是彻底打破这条界限。

与此同时，最为让埃姆拉感到不适的，是泰禾的用词。

“我要你，精灵法师埃姆拉，复活卢卡斯。”

这句话里，复活本身甚至不再是重点，真正的核心在于让他付出代价。

泰禾不是在请求他，而是在惩罚他。

哪怕埃姆拉从未为杀死卢卡斯感到愧疚，但泰禾却用这一句话，将这件事变成了他的责任。

他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拿剑刺向自己，也没有愤怒地想要拼死一搏。而是用一种冷静而彻底的方式，让自己去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不容自己逃避。

埃姆拉的指尖微微蜷缩，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但那种平静已经不再是傲然的从容，而是......被迫思考的凝滞。

“你真的很有趣，”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几乎是欣赏的意味，“你以为一个逻辑陷阱就让我屈服？”

“不是屈服。”泰禾纠正道，“是接受事实。”

“事实？”埃姆拉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含义，“你所谓的事实是，你认为我应该承担责任？”

“是。”泰禾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杀了卢卡斯，所以你就应该负责......而符合你的能力的做法，就是复活他。”

“......你是认真的？”沉默片刻后，埃姆拉终于开口。

泰禾平静地继续说着：“你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魔法师都更加接近神的知识，所以，如果有人能做到，那一定是你。”

“你真的不怕后果？”埃姆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低哑。

“怕。”泰禾毫不犹豫地承认，“但我更不乐意让你轻易逃过这一切，毫无负担的继续推进你那所谓的计划。”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某种深思熟虑的重量：“你亲口称他为天才，然后又杀了他。现在，你又站在这里，试图让我接受你所谓的交易，但一切却又反过来给我提供了一个真正，几乎不可能再有一次的机会。”

“泰禾-汉希。”埃姆拉微微侧头，目光深邃，“你知道吗？你比我预料的还要......固执。”

泰禾没有回应，依旧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率先打破沉默。

半晌，埃姆拉终于轻叹了一声，低低笑道：“你是想用这个来击败我吗？”

“这不是输赢的问题。”泰禾似笑非笑着说道，“但我知道，你不会允许自己输给我这样的平凡人类，我也不会允许自己事到如今了再与你达成一个妥协的交易。”

至此，泰禾已经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打出：迄今为止，埃姆拉所表现出的自负就是自己的最终一张牌。

作为一个高等精灵魔法师，称心如意的成功是随着漫长的岁月深深刻在他的身体，思想，乃至于灵魂之中的。

但漫长的岁月同样带来了无比巨大的变数：泰禾永远无法真正把握住埃姆拉的思想，更不可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拿捏对方的情绪。

越是如此，泰禾就更是要表现的毫无波澜，更是要让对方摸不透自己的想法。

此时此刻，埃姆拉的目光变得幽深。

即使是如此漫长的岁月之中，能如泰禾这般与自己博弈的人也只能算是极少数。

大多数人要么畏惧他，要么崇敬他，要么试图利用他，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泰禾不是。他没有臣服，也没有愤怒，而是选择用一种近乎绝对理智的方式，寻找他的破绽，寻找能击败他的方式。

埃姆拉本可以轻易地拒绝泰禾，告诉他复活是不可能的，告诉他没有人能够打破死亡的界限......可那又如何？首先，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向他讲出这句话。

即使自己真的做不到，他也不能在口头上承认。

这会彻底暴露自己作为精灵，在运用魔法的局限性上，与人类并无太大的差异：他们能在众神所允许的范围内达到登峰造极的成就，却永远无法触及神的领域。

这不仅违背了高等精灵埃姆拉作为魔法师那漫长的岁月中始终持有的自尊心，还会与自己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他本就希望探求魔法的本源，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超越生死之间的界限就是其中一条有迹可循的道路。

与此同时，如果埃姆拉不肯承认自己的无能，而是真的去复活卢卡斯，那么泰禾就会从这场谈判中彻底胜出：莱恩的弟弟将会复活，那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将带着觉醒的魔法能力，与泰禾一同重回人类社会......即使没能真的复活卢卡斯，泰禾也已经守住了自己的地精营地，还能保证伯爵的人不会轻易前来打扰自己，甚至于他与泰禾之间的联系还会因为这个复活魔法而在这段时间维持下去。

拥有自己这样的高等精灵法师在一个可以步行走到的地方，随时可以自由的谈话？这本就是凡人法师们所梦寐以求的一种奢望。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提议中，自己的利益并没有被泰禾忽视：只要自己背负起那份杀死卢卡斯的责任，那就可以如自己先前提议的那样，在无人打扰的遗迹中继续自己的研究，真正解开自己所探求的关于远古历史的秘密，还能有机会深挖泰禾脑内的那股未知的力量。

埃姆拉静静地看着他，语气轻缓而意味深长：“真正复活一个死者，并不只是创造出所谓复活魔法的问题。它不仅需要足够的知识，能力，一个足够强大的魔力媒介，其中的原理更是需要涉及灵魂、因果、时间之间的交错......光是理论，就足以让许多自诩博学的魔法师望而却步。.”

泰禾：“所以，你的答案是？”

埃姆拉顿了一顿，随后继续开口道：“我的最终报价，我同意你的所有要求，而对应你最后的要求，我要你，泰禾-汉希，成为我实质上的学徒，协助我的研究，直到这个复活魔法的实验完成。”

片刻的沉默后，泰禾终于开口：“首先我要确认......你所说的完成复活实验需要多久？”

埃姆拉微微一笑：“一年。”

“现在，你赢得了应有的奖励，”埃姆拉缓缓说道，“一年后，如果我无法完成复活的研究，你便可以自由的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比如再次尝试杀死我，而如果我成功了......你照样可以随意行动，但你会亲眼看到自己的执念是否真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