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砺骨方闻梅香浓

（晨雾未散，青石阶上传来急促的跫音。二十出头的布衣书生踉跄跌进山亭，衣袖沾满泥浆，怀中包袱裂开道口子，露出半截断笔）

明心：（喘息）先生...先生定要救我！（双膝砸在青石板上）自乡试落第，家宅遭祝融之灾，定亲的姑娘另嫁他人，如今连誊抄经文的活计都丢了...（指甲抠进石缝）这世间，可还有公道二字？

松谷先生：（将茶釜从红泥炉取下）且看这白毫银针。（枯瘦手指捻起青瓷盏）头道茶汤澄澈否？

明心：（怔住）自然清透...

松谷：（扬手泼尽茶汤）可惜全是表象。（注水时激起漩涡）真正的茶魂，要等三沸三沏。（盏底茶叶忽地直立如剑）当年武夷山三十六峰遭雷火，焦土里生出的新芽，反倒带着龙吟虎啸之气。

（山风穿亭而过，檐角铜铃骤响）

明心：（攥紧断笔）可学生已到绝境...

松谷：（截断话头）随我来。（引至崖边古松下）这树被天雷劈过七次。（指尖抚过焦黑树身）瞧见树心里渗出的琥珀没有？最苦的松脂，千年后倒成了珍宝。（忽然掰断半截枯枝）听好——断骨方能续玉脉！

（云海翻涌，惊起数只寒鸦）

明心：（后退半步）先生是说...苦难皆是造化？

松谷：（大笑震落松针）十年前有个盐商，家财散尽时在江边嚎哭三天三夜。（忽然解开麻衣，露出胸前狰狞疤痕）后来他明白个道理——旧皮囊不溃烂，新血肉怎么长得出来？（从袖中抖出蛹壳）就像这碧凤蝶，若帮它剪开茧子...（两指捏碎空蛹）翅膀永远硬不起来。

（日头攀上中天，石阶蒸起氤氲水汽）

明心：（盯着掌心断笔）所以学生该...

松谷：（抓起案上歙砚砸向山涧）破而后立！（回身抽出发簪）知道徽州墨为何能千年不褪色？（簪尖挑开斑白鬓发）松烟要混着鹿胶捶打九万九千次，最后那锤子下去——（猛击石桌）墨锭裂出冰纹，才是上品！

（茶釜突沸，白雾裹住两人）

明心：（瞳仁映着水光）可这痛楚...

松谷：（舀起滚水淋在左手）当年我跪雪地求师，十指冻烂三回才悟得——（水泡在皮肤绽开）痛是活人才有的福分！（忽然掀开蒲团，露出底下带刺的苦荞壳）睡三年荆棘榻，方知何为自在。

（暮色漫过山脊，归鸦驮着残阳）

明心：（撕开染血衣襟）先生看这杖痕！上月替人作保反遭诬告...（背上紫痂狰狞）

松谷：（取竹杖戳其伤处）好得很！（见青年痛呼）旧痂不揭，新肉如何生？（从陶罐挖出黑色药膏）这是用断肠草炼的，敷上如万蚁噬心——敢试否？

（山月初升，药香混着血腥弥漫）

明心：（牙关渗血）再来！

松谷：（突然将药罐掷向岩壁）成了！（碎片中跃出只壁虎）瞧见没？断尾的反而活得精神！（往火塘添入带刺的皂角枝）知道为何高僧火化会有舍利？骨血里的苦毒炼成琉璃，那才叫脱胎换骨！

（子夜霜重，炭火爆出星火）

明心：（浑身颤抖如筛糠）学生...好像懂了...

松谷：（往炭火泼醋）还不够！（白烟腾起时拽住青年头发）当年达摩面壁九年，石头上印的不是佛影——（指甲掐进对方头皮）是血泪蚀出来的沟壑！

（五更梆响，东方既白）

明心：（忽然大笑）原来如此！（扯下残破外袍）旧衣裹着腐肉，早该弃了！（纵身跃入寒潭）

松谷：（捋须颔首）成了。（从潭边拾起浮起的断笔）这湘妃竹浸透血汗，倒是制箫的好材料...

（七日后，潭中升起道身影。青年背上痂落处，新生肌肤竟透着玉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