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桥霜不染独行人

（子时三刻，玉带河浮起薄雾。小沙弥提着灯笼追出山门，见老僧正立在石桥中央，僧鞋已浸透秋霜）

第一幕：断枝

“师父怎的半夜来看残荷？“小沙弥将灯笼搁在桥栏缺口处，惊飞芦苇丛中两只交颈的白鹭。

老僧弯腰拾起半截枯藕：“昨日李施主送来合欢酒，说他与娘子成婚十载，近日却听不得对方呼吸声。“说话间枯藕突然裂作三瓣，坠入河中溅起大小不一的水花。

小沙弥探头看涟漪：“这三朵浪花倒是挨得近。“

“且看它们此刻。“老僧竹杖点向水面。月光下三圈波纹早已各自荡开，最大那朵正撞向岸边捣衣石，碎成满地银鳞。

第二幕：照影

（寅时涨潮，桥洞下浮出半面铜镜）

小沙弥用竹竿挑起铜镜：“这定是前日私奔女子落下的，镜框并蒂莲纹还新着。“

老僧却将铜镜翻面按进淤泥。浑浊河水漫过镜面时，突然有两条红鲤从倒影中游过：“可看清了？那对鱼儿头尾相衔，却隔着半尺寒潭水。“

桥头传来更夫梆子声，小沙弥手中竹竿一震，镜中双鲤惊散成凌乱光斑。老僧拾起岸边卵石投入倒影中央：“世人总把涟漪当同心圆。“

第三幕：药烟

（卯时药寮，小沙弥盯着沸腾的药罐走神）

“当归三钱，独活五钱。“老僧掀开陶罐，白雾瞬间吞没窗棂上贴的褪色囍字，“李施主夫妇当年在此求的和合符，如今倒比药材焦枯得快。“

小沙弥忽然指着纠缠的药渣：“您看这当归与独活在沸水里挨得多近。“

老僧突然泼出半碗药汤。褐色的水痕在青砖地上蜿蜒，竟分作两股细流各自渗入砖缝：“双影投于一墙尚是孤魂，何况同罐异心的药草？“

第四幕：晨炊

（辰时灶间，两缕炊烟在瓦檐上纠缠）

小沙弥添着柴火惊呼：“师父快看！咱们的炊烟和李家早烟缠作并蒂莲了。“

老僧用火钳夹出块通红的炭掷向窗外。坠落的火星点燃枯草，两股青烟霎时被晨风吹成乱麻：“二十年前他们在此结发的香火，不也是这般模样？“

远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小沙弥踮脚望去，只见李宅阁楼的雕花窗猛地洞开，半幅撕碎的鸳鸯帐正随风卷入玉带河。

第五幕：渡口

（巳时河滩，老僧在搁浅的婚船上打坐）

小沙弥摸着船头斑驳的“永偕“刻字：“这船当年载过多少新人？“

老僧突然用船桨劈开水面。惊起的江鸥掠过船头褪色红绸，爪尖勾起一缕流苏：“你看那鸟儿——爪上缠着百年好合，翼下挟的却是八面来风。“

对岸传来婴孩啼哭，送嫁的唢呐声刺破秋雾。老僧将船桨横置膝前：“听这桨声，可像极了当年合卺酒倾入喉头的哽咽？“

第六幕：灯灭

（戌时山门，李施主提着盏熄灭的灯笼独行）

小沙弥欲点燃新烛，却被老僧按住手腕：“他袖中那盏心头灯，可是你能点亮的？“

山风卷起香案上的合婚庚帖，燃烧的纸灰飘向当年系满红绳的许愿树。老僧忽然敲响晚钟，惊落枝头最后一片红叶，正覆在树下并排的两盏长明灯上——左边那盏早已油尽灯枯，右边犹自淌着烛泪。

（子时雪落，玉带河浮冰撞碎所有倒影。小沙弥晨扫时发现，石桥霜地上唯有一行孤零零的脚印，深浅不一地通向雾霭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