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银河铁道之夜

“欢迎光临！”

走进便利店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白石树抬头望去，收银台后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她穿着绿色的围裙，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她的名字叫北原枫，今年二十四岁，是这家便利店的店员。

“啊，是田边大叔！”北原枫认出了田边圭，“刚工作结束吧？这么冷的天还通宵工作真是辛苦了！”女孩的眼睛明亮有神，眼角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子灵动的气息，笑容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

“哈哈，习惯了。”田边圭笑着搓了搓手，“小枫，给我们来点热乎的东西吧，最好是暖胃的。”

北原枫点点头，转身去货架上拿了一些速食汤。

她动作麻利，一边走一边问道：“旁边那个小哥有什么口味的需求吗？”

白石树一愣：“我都行。”

自己今年明明已经三十三岁了，除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之外居然还有人会用小哥称呼自己，真是稀奇。

很快北原枫就加热完了食品，从微波炉里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速食汤，递到两人面前。

白石树接过汤碗，手心传来一丝温暖。他注意到北原枫在忙碌时依然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仿佛无论多累，她都能用笑容驱散所有的疲惫。

“对了！再来点关东煮怎么样？吃起来也相当暖和哦？”

田边圭大手一挥：“萝卜跟油豆腐，再加个鸡蛋！我来买单！”

白石树一惊：“田边桑，这怎么行……”

但田边圭只是摆摆手：“不用跟我客气，边吃边聊。”

不知道是店内的暖气还是手里的热汤，亦或者是店员小姐元气的态度，白石树确实感觉到自己身心都在慢慢温暖起来。

田边圭将他公司破产后如何过日子的经验倾囊相授，白石树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救济餐这样的说法。

这样下来自己每天能省一顿饭钱，女儿因为幼儿园有提供午餐，所以白石树只需要在家里好好准备早餐跟晚餐就足够了。

当然还有如何在工作之余寻找其他更合适的工作的技巧，对白石树来说也是相当有用的参考。

“非常感谢，田边桑，这些经验对我来说很重要。”

“能帮到你就好，我的公司破产快两年了，我也是走了很长的弯路啊。”

吃完关东煮，田边圭便打算回家了，白石树看了眼时间，他也该回去给女儿准备早餐，然后送女儿上幼儿园了。

“两位请慢走！”

以后工作结束后，都来吃一顿关东煮吧……

白石树在心里默默想着。

从那以后，白石树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只要是在工地上通宵工作后，他都会在便利店吃上一顿关东煮，再西装革履地回到家中给女儿准备早饭。虽然有些辛苦，但也是白石树对生活不得不做的妥协。

而田边圭，似乎却消失在了白石树的生活中。

白石树再也没有在便利店见过他，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

每当白石树在工地上，或者路过便利店时，总会忍不住寻找田边圭的身影，但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秋季的最后一月悄然来临，白石树走进便利店时，北原枫主动叫住了他。

“白石先生，请等一下。”北原枫的声音有些低沉，她的眼神也显得格外凝重，跟以往那副元气的样子截然不同。

白石树心里一凛，停下脚步：“怎么了，小枫？”

北原枫从收银台后走出来，递给他一个信封。

她的手微微发抖，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这是……田边先生留给你的。”

白石树接过信封，心中猛地一沉。

他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但还是强忍着不安，并没有直接打开信。

“我……我回去看看。”

白石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就连送女儿上幼儿园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到打开信之前，白石树都在说服着自己，信里面或许只是田边圭离开东京去别处谋生的消息呢？

然而摊开信纸，白石树还是不得不面对沉重的现实。

【谨启

树君，见字如晤。

天气逐渐转凉，还请多注意身体。

提笔写下这些字句时，我的心情复杂难言。或许这封信注定将成为我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在此我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表示深刻的歉意。

一直以来，我都试图扮演一个坚强的人，在家人面前、在同事面前。

那一晚看到你，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多么希望能将所有的苦闷都一吐为快，却又害怕给你增添负担。

所以最后我决定把我的一些心得传授给你，希望能在前期就帮到你。

你比我年轻很多，你还有很多的可能性。

我一开始还没有这个勇气，但在读了有马弘一老师的那本《新宿失格》后，我还是下定了决心决定离开这个世界。

不要为了我的离去悲伤，我欠下了太多的债务，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家人，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世界告别。

虽然我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对你说，但还是请你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也相当窘迫，但无论如何都请你活下去。

我相信你一定能走出困境。

等一切重回正轨，你再带着酒到我的坟前共饮一杯吧。

无需回信，也无需为我停下脚步。

敬具

平成7年11月10日田边圭】

白石树看完信，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胸口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石树同样想不到《新宿失格》这样一本书居然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凭……这样的书？

白石树心里升起浓浓的不甘。

悲伤、愤恨，种种情绪在白石树脑海当中交织着，与此同时，白石树也感觉到脑海里那些零碎的文字竟然正在变得越来越殷实。

就像是同样对于现代日本文坛被一堆沽名钓誉德不配位的家伙占据的不满。

大量的信息冲击着白石树的脑海，让他头痛不堪。

终于，身体跟心灵上的疲倦让白石树忍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绚烂的梦。

白石树梦到了田边圭跟他踏上了一辆蒸汽火车，车厢外是耀眼的繁星，静谧的夜空，璀璨的银河。

两人对坐在座椅上，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畅聊着最近的趣事。

很多事白石树都不记得了，可田边圭却如数家珍，乐呵呵地向白石树补充细节，似乎想要帮助白石树缝合那破碎不堪的记忆。

火车走走停停，乘客来来往往，最终只余下白石树与田边圭二人。

“树，很抱歉我要在下一站下车了。”

“你不能跟我一起到终点站下车吗？”

“很遗憾我做不到……后续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树，你一定要幸福啊。”

田边圭匆匆地丢下这句话，身影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等等！圭！你等等！”

无论白石树如何呼喊，都无法阻止田边圭的身影缓缓消失。

梦醒时分，窗外是昏黄的夕阳，白石树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脑海里，原先杂乱无章的字句开始排列，变为美妙详实的段落与文章，似乎是来自友人最终的馈赠。

这是白石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完完整整回忆起来的第一部作品。

《银河铁道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