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疯子的磨坊(2)

有一年春天雪融的时候,河水高涨,贡纳尔·胡图宁差点失去了磨坊。引水槽一端的水坝被洪水的重量压垮,形成了一个两码宽的缺口。厚厚的冰片从中汹涌而下,将已经遭到破坏的引水槽彻底击毁,留下整整十五码长的破口。巨流还把木瓦板锯的锯轮撞毁,要不是胡图宁赶来救援,整个磨坊就要被这样摧毁了。他冲到木瓦板锯的闸门口,一把拧开,把洪水从锯轮的破损处引向河的下游。但在这整个过程中,洪水不断从水坝的毁坏处涌进来,漂浮在其中的巨量冰块冲在水流前方,堆积在磨坊的墙边,造成的重量把木制的老磨坊压得摇摇欲坠。胡图宁生怕磨坊会散架,那样沉重的磨石就会坠落,继而冲破地板,砸到涡轮机上,把机器弄坏。此时他别无选择,只得跳上自行车,一路骑行一英里半,直奔村店。

胡图宁气喘吁吁,汗出如浆,冲着正在称量粮食的店主特尔伏拉大声喊叫:“给我几个筒式炸弹,快!”

店里有几个村民正在购物,磨坊主突然出现,浑身是汗,开口就要炸药,把这些爱八卦的村民们吓得要命。特尔伏拉站在秤后头,向胡图宁索要购买和持有炸药所需的许可证,磨坊主咆哮着说,如果不马上把磨坊旁的冰块炸开的话,整个苏考斯基磨坊就要毁了。店主慌忙卖给他一箱筒式炸弹、一卷导火线和几个雷管。胡图宁把装着爆炸用品的纸板箱绑在自行车托架上,跳上车座,一路飞驰回苏考斯基急滩,那里河水还在上涨,冰块继续冲击着岌岌可危的旧磨坊。特尔伏拉则立刻关了店门,领着店里那几个爱闲聊的妇人们,一路赶去看胡图宁如何应对。不过在此之前,他还不忘通知整个村庄。“快去苏考斯基看看,胡图宁的磨坊快倒到河里去啦!”他在电话里叫嚷道。

苏考斯基河滩上不久就响起了爆炸声。从商店赶去的人们同其他村民一道冲去岸边旁观,随即又听到一声爆炸,碎冰块和破木片随之飞到空中。孩子们被禁止靠近河边,几个刚赶到的乡民冲着胡图宁大喊,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此时胡图宁狂乱而忙碌,根本顾不上指挥大家前来援助。他抓起一把锯子和一把斧子,沿引水槽奔到水坝处,跳过冰堆跨入水中,趟着深及腿根的河水,如同一个伐木工那样,挥舞着工具把一丛茂密的云杉木砍下来,堆积在对岸。

“昆纳里匆匆忙忙地,都来不及嚎叫了。”维塔瓦拉腆着肚腩说。

“也没时间模仿麋鹿或者狗熊了,虽然有的是观众。”另一个人说,引起一片笑声。

人群中有一位温和的老者,是警官波尔蒂莫,他让大家住口。

“别乘人之危嘲笑别人。”

胡图宁选中水边一棵高大的云杉,挥起斧子大力砍伐了数下,云杉应声而倒,胡图宁趁机把它架在了河对岸,开始俯身锯了起来。对岸的围观者们心生疑惑,这磨坊主到底为何突然伐起木来,难道还有比营救磨坊更重要的事吗?此时一个名叫罗诺拉的农场帮工刚从村里赶来,他说:“他完全忘了磨坊的事了,就是想好好锯些木料!”

胡图宁把这句来自对岸的评语听得分明,他满面潮红,怒气冲冲,额头两边的太阳穴血脉偾张,突突跳着,几乎要直起身来朝那农场帮工吼叫回去,然而最终他只是继续锯起了木头,动作狂野而迅速。

不久巨大的云杉开始渐渐断裂,胡图宁抽出锯子,改用斧刃将粗壮的树干撬倒,树干顶着巨大的树冠连着四处分叉的树枝一起,一股脑坠入洪水涌动的河流中,把水坝旁的冰堆击得冰晶四溅。众中散开一阵低语,如今他们总算明白了。云杉顺流而下,紧紧贴在了水坝旁,形成一道屏障,拦截住沿急滩漂流的浮冰。洪水从纠结的枝杈间呼啸而过,灌入破损的引水槽,而冰块则无法通过,如此一来,危险解除了。

贡纳尔·胡图宁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过桥而来,穿过磨坊,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喂,刚才我好好砍了些木料。”他冲着农场帮工罗诺拉吼道。

人群一阵骚动,男人们道歉说刚才来不及帮忙。“昆纳里,你的办法真好。”人们一边夸赞,一边祝贺他把那棵树成功伐入了河中。

兴奋的气氛渐渐平息,但村民们似乎不愿就此离去,相反,还有人不断从村中赶来。身形肥胖的西波宁太太在后头气喘吁吁,询问是否错过了好戏。

胡图宁又装了一筒炸药,大声说:“嫌刚才的演出太短了?好,这就再来一出。远道来了那么多人,不弄出点名堂实在不像样,对不对?”

磨坊主开始模仿起鹤来,他蹦上引水槽,站在边缘引吭高歌,然后弯下身来,伸长脖子,好似在水里搜寻着蛙类。

胡图宁的观众并没有被取悦,他们纷纷打算离开。人们试图安抚磨坊主,而有些人则抱怨说:“他真是疯了。”踌躇间胡图宁突然点燃了炸药筒的导火索,索线狠狠地嘶叫着,人们四散奔逃。许多人还没跑出几步,就见胡图宁抬手把炸药扔进了河里,炸药瞬间爆炸,随着一声闷响,水花混着冰晶四处喷溅,把站在岸边的人们兜头浇了个透。人们惊叫着逃跑,一气跑到路上,随后回头冲着苏考斯基磨坊连连怒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