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虫料屋

“胡德那罐铁蚁粉有问题是在意料之中。

但这帮力工又是犯了什么错,要用这种刑?”

沈州看着这帮人诡异前行的模样,不由得头皮发炸。

他忍不住就将目光,移向了唯一站立的那个人影。

一看才发现,竟又是那刘管事!

这油头粉面的青年,眼下正没好气的拉拽着手中的铁链。

而随着他的动作,那串人体蜈蚣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起向前爬。

沈州看的通体生寒,生怕被看到,赶忙躲去了柴堆的阴影之中。

不过,刘管事牵着这串人体蜈蚣,最终并没朝他们的工棚来。

看那走向,似乎是往料场的另一边去了。

沈州心下有些好奇,刘管事打算做什么。

但尸料场晚上会在各个区域之间开启禁制。

没有监守的腰牌,他这力工的身份肯定是过不去的。

他见状只得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些遗憾的回了工棚。

然而,沈州没去惹事,事情却是自己找上了门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还不到上工的时辰,工棚的门就被人从外一脚踹开了。

监守孙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力工们被这声音惊醒,纷纷惊恐的坐起身。

昨天回来的太晚,沈州和李闯都睡在了通铺的最外侧。

此时一睁开眼,就直接跟孙泉对上了视线。

沈州一瞧这气势汹汹的架势,下意识觉得没好事,赶忙错开视线,往后躲了躲。

但李闯却是睡懵了,顶着鸡窝脑袋坐起身,茫然的眨巴着眼睛。

孙泉自是一眼就瞧到了他。

皱眉打量了片刻后说:“库房急缺铁蚁粉,现在要找几个人去赶工。

李闯,我看你这病也养的差不多了。

应该是攒了不少力气,正好去到虫料屋那边!”

李闯本还在神游天外,一听到“虫料屋”三个字,面色就是刷的一白。

虫料屋也是尸料场的一部分。

但不同于料场里的料子都是死物,最差也是鬼面蝎这种半死不活的。

虫料屋的主要职责,就是豢养各种小型的虫化诡物。

而这类低等级的虫料不像尸料那般常用,用量需求极小。

在里面做工的力工,只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往虫坑里倒入血食即可。

每当需要采料的时候,才会派人下到坑内“就地取材”。

若放在平时,这虫料屋里的清闲活计,可是被无数力工巴望的存在。

但一旦上面指派了虫料,那里却也会成为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只因为虫坑下的诡虫个头极大,数量又多。

哪怕等级低,不容易伤人。

但密密麻麻的一片,跟盘丝洞一般,依旧非常骇人。

李闯虽然胆子不小,可一想到自己需要下到虫坑当中,被千万只诡虫包围,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见孙泉说完就来拉扯自己的领口,赶忙磕巴着争辩:“孙,孙监守,我没解尸过虫料的!

赶工都是急活,指派给我这种新手,肯定会耽误事。

我自己受罚是小,万一误了工期就不好了……”

一边说着,李闯还一边向后缩身子。

可孙泉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上前一把就扯过了他的前襟,另一只手则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沈州从旁看的心里咯噔一下。

力工抗命不从,监守是可以当场对人用刑的。

李闯再挣扎下去,铁定会犯忌讳。

沈州见状,只得赶忙开口说:“孙监守,李闯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又没有解尸虫料的经验。

他这样子,恐怕去了虫料屋也不好做事。

不如,还是换我替他吧?”

虫料屋虽然凶险,但沈州既然打定主意要修补解尸刀,那势必要把铁蚁珠搞到手。

而这种诡虫,以他现在的分工是铁定接触不到的。

所以即便不是为了李闯,他早晚也得走这一趟。

然而沈州这话一出,不仅是李闯愣了一下。

整个工棚里都响起了倒抽凉气的声音。

显然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锅。

沈州昨天刚帮李闯码完柴火堆,李闯早上醒来后本已是过意不去。

闻言也顾不上害怕了,把心一横,就要脱口拒绝。

不料孙泉却在这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州一眼。

似笑非笑的说:“沈州,刘管事早间已经交代过了。

他说你既然能把那鬼面蝎处置妥帖,想来必是擅长应付这些虫子的。

所以,这次去虫料屋帮手,刘大人依旧是挑中了你。

正巧你也想帮衬自己兄弟,这下倒是让我好做了!”

沈州昨日在众目睽睽下,完美割取了鬼面蝎的毒囊。

有人艳羡赞叹,自然就少不了那心生嫉妒的。

此时一听孙泉点名,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汉子,立刻嗤笑了起来。

与旁边的人说:“这小子还真是认不清局势。

自己都让人盯上了,还傻呵呵在那儿替人逞英雄呢!

你们说,这不是嫌命长吗?”

麻子脸身旁一个瘦削的男人闻言,连连点头附和:“麻哥说的对啊!

能摘下那鬼面蝎的毒囊,只是走了狗屎运,侥幸而已。

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两人的说话声音不大,可偏偏孙泉却耳朵极灵。

闻言,目光骤然就落在了这两个邋里邋遢的汉子身上,皱眉说:“这铁蚁粉要得急,必须在十日内赶制好。

麻老三,富顺,你们两个之前也在虫料屋待过,算是熟手。

少在这里说风凉话,这次你们也要一块儿跟着过去。

赶工事关重大,要敢偷奸耍滑,小心你们的脑袋!”

说完,孙泉也不等被点到的几人回话。

用手掩住口鼻,转身就快步出了这满是汗臭味的脏乱工棚。

沈州本就是自己想去虫料屋里偷蚂蚁蛋。

如今有了刘管事的针对,反而更容易掩藏真实目的。

见状他自是没什么畏难情绪,乐颠颠的站起身就往外跟。

倒是那祸从口出的麻老三,此时跟身旁的富顺都是一脸肉疼。

但他们也深谙料场的规矩,不敢反抗,只能是撇着嘴跟了上去。

虫料屋位于尸料场的东南角,从外看只是一处普通的四方院。

实际上,那近万只诡异化的虫怪,全都被豢养在了院子地下的坑洞里面。

这摆在明面上的小院,不过只是一个布满层层禁制的出入口,里面堆放着处置虫料要用到的一应器具。

诸如院子正中,就有一个比磨盘还足足大两圈的石臼。

那碓杵之大,足要成年人合抱。

沈州也看到了院中散落的石锤和石墩。

瞧着那笨重的样式,倒是丝毫也不觉得意外。

他亲手剥下过鬼面蝎的虫甲,自然知道这些甲壳都极为坚硬。

想把它们拆解研磨,肯定要费一番力气。

不过,沈州现在缺的就是这种强度的锻炼。

看着那些沉甸甸的石器,他的脑子已然是在构思,要怎么利用这些原始哑铃练肌肉了……

而沈州正紧锣密鼓的做着未来规划,一旁的李闯却忽然扯了扯他的胳膊。

他顺着李闯的目光看过去,就发现院中的一间小木屋里,此时钻出了一道矮瘦的人影。

正是那日跟在刘管事身后的一个侍从。

此时,这少年手上拎着一截带刺的鞭子,正挥手示意他们几个进屋来。

沈州眼尖,一眼就看出那鞭子上有明显的血迹,顿时就觉得这屋里肯定没放什么好东西。

果然,他们还没迈过门槛,一阵血腥味就扑鼻而来。

李闯等人一见此状,脚下步子都不由得一顿。

倒是沈州对这刺鼻的味道完全免疫,毫无心理负担的抬眸向内扫看。

一看之下,就见到六个赤条条的人,正被铁钩穿过锁骨,挂在了屋梁上。

这些人身上尽是鞭痕,血顺着一路流下来,刺激的阴蛇链全部化形。

一条条长虫兴奋的扭动着身子,灰黑的鳞甲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这画面看上去既恐怖血腥,又怪诞诡异……

沈州看着几人错位的脚踝,这才忽然记起,这些人就是昨天从库房出来的那一队人体蜈蚣!

而其中被打的最惨的那人,也正是胡德。

沈州瞧着胡德奄奄一息的模样,再结合孙泉选中他们来虫料屋时所说的话,立刻就猜到了昨晚库房里发生的事。

然而,就在他默默估量局势之际,端坐堂上的刘管事也在这时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那阴鸷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定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