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

“铮！“

古琴无风自鸣，七根琴弦浮现金篆符纹。

李慕婉玉指虚按琴身，寒潭般的美目掠过惊澜：“区区心魔，也敢幻化本座形貌？“

周遭空气骤然凝滞，尹小诗顿觉自己如坠冰窟，空间在未知的力量震荡下泛起波纹。

尹小诗不太确定的在内心惊呼：“她是……她是李慕婉！”

“呵！故弄玄虚，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我……”然而下一刻，她准备说出口的话却顿住了。

只见李慕婉的瞳孔骤缩，猛的从琴案后站起身来，目光看着眼前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苍白的俏颜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等等……不对！你不是心魔！”

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尹小诗就被对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语气有些慌忙：“这位仙子姐姐且慢！请容我解释解释！”

“说，你究竟是何人？竟能引动我的本命魂共鸣？”

案上焦尾琴震颤不休，李慕婉足踏虚空涟漪，广袖流云裙裾浸染月华，青丝间垂落的冰晶步摇轻叩玉案。

当尹小诗望向对方眉心处浮现的冰莲印记时，忽觉丹田虚丹灼痛，但表面还是装作无事发生：“晚辈乃毗卢星四级修真国毗卢国，天音阁弟子，敢问仙子是哪里人？”

在尹小诗第一眼看见李慕婉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再结合这是在梦境之中，眼前这位女子很有可能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

会是残魂或者记忆人格之类的存在么？她暗暗猜想。

“毗卢星？天音阁？未曾听闻过。”李慕婉轻轻摇头，神态略犹豫，脱口道：“我是朱雀星三级修真国楚国，云天宗掌门，李慕婉。”

“云天宗？李慕婉...果然。”虽然自己不知道朱雀星什么地方，但云天宗和李慕婉这两个关键信息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是她刚穿越到这的当天，便已第一手获知的信息。

“哦？看样子你认识我？”李慕婉目光平静如水的看着她。

“不能叫认识你，而是我本来就是你，你我本就一体。”尹小诗故作谜语人姿态。

现在的她完全把眼前这个李慕婉，当做是修仙小说里的‘随身老爷爷’了，甚至以为这是自己的金手指到了呢。

“什么意思？”李慕婉不解。

“不知李姑娘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夺舍！”尹小诗绕到李慕婉身侧，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夺舍？”

李慕婉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似乎明白了尹小诗想要做什么，脸色蓦地冷了下来：“你是想要夺舍我？”

“非也非也，李慕婉，你难道就没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吗？或者有哪里不太对劲？”尹小诗在赌，她想印证心中的那个猜想。

“最近我因为某些修炼上的事情确实导致身体疲惫，但并无你所言的奇怪之处，一切如常，还请尹姑娘请你有话直说，莫要绕弯子。”李慕婉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位尹小诗到底想表达什么了。

“难道你就没发现自己像个残魂么？或是没有实体，成天只能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尹小诗疑惑的问。

“没有。”李慕婉淡淡道，语气已略有点不耐烦：“尹姑娘，若不是我的本命魂被你所引动，我根本不想与你讲这么多闲话。”

“李慕婉。”尹小诗突然回过味来，画风陡然一转：“王师兄近来可好？”

“王师兄？”李慕婉听到王师兄三个字时，身躯明显颤了一下，语气不自觉的变得关切：“你认识王师兄？是在哪里见过他么？他过的如何？”

“我不认识他，只是先前在梦里梦见过他。”尹小诗面带思索。

“什么？你……梦见过他？”李慕婉眼中闪过一缕柔情和难舍。

“准确来说，在梦中，我见到的是你们二人。”

尹小诗回忆着之前的梦境，舒缓了一下语气，开口说道：

“在那个梦里，你们是一对恩爱的道侣，在零散的画面里，我看见你躺在那位王师兄的怀中，说了好多话，我还体会到了你心中那种深深的思念与那刻入骨髓的深情，我可以感受到，你很想去见他，但又困于种种原因而无法跟随他……”

“你……可记得我对王师兄说过的那些话？”李慕婉的眸子在眼眶内微微打颤，用三分期待七分忐忑的目光看着尹小诗。

咽了口唾沫，尹小诗神情伤感，有些迟疑的问：“李慕婉，你确定真的要我说出这些话么？这很可能会……”

“无碍，你尽管说便是了，就算是说错话了，我李慕婉也不会责怪你的。”李慕婉朝她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好。”

收到了李慕婉的默许，尹小诗握紧指尖发白的双拳，指甲在掌心压出几道深深的月牙，用着微微颤抖的嗓音，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梦中李慕婉所言之语。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我想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危险。”

“只要你还在修道，只要你还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就会一直陪着你，等你。”

“我知道你的心很大，装着很多东西，可我只想在你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

“王师兄，婉儿不怕死，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

“我愿失去全部，哪怕生命流逝……但这是你我的因果，是天道的选择，我们终究还是在天道之下挣扎徘徊的水与墨。”

“王师兄，就算岁月归寂，天道不容，婉儿一生有你，已无憾……”

嗡！

尹小诗的话语刚落，李慕婉无力的跌坐在地，脑袋嗡嗡作响，眼眸中泛着点点泪光，声音有些哽咽：“尹姑娘，你可知婉儿与师兄的结局如何？”

其实李慕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从尹小诗说出的那些话里，无不透露着弥留者对生人的眷恋和不舍。

“这我并不知，但是能感觉到你内心对他的极度不舍，我猜测，你们的结局……似乎不太美满。”尹小诗尽量用委婉的语态说出这番话。

“好，婉儿知道了。”

“咔——”

当李慕婉的话音刚落，整个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瞬间瓦解。

玉髓冰床上，尹小诗猛然睁开眼，冷汗浸透里衣。

洞府穹顶的冰棱倒映着幽蓝冷光，仿佛梦境中李慕婉那双含泪的眸子仍悬在头顶。

她翻身坐起，指尖下意识抚向腰间，那里放着苏玉清师姐交给她的传讯玉简。

集中意念，用神识感知了一下，发现苏玉清并没有给自己留讯息。

“那绝非是普通梦境……”

尹小诗赤足踏过青玉砖，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灵泉中的倒影在微微摇晃。

仔细回想着刚才的那场梦，那与李慕婉交谈的场景。

“她究竟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是……另一个李慕婉？”

月色透过天井洒落在洞府内，尹小诗一人坐在石桌前沉思。

与此同时，在朱雀星的云天宗内。

同样心情的李慕婉也是愁容满面，几天前因为第二次冲击元婴失败，导致如今她的身体状况十分憔悴。

“王师兄，婉儿真的不能与你同行了么？”

指尖扣在掌心，压出了几道淡红月牙，李慕婉莫名轻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

“婉儿只是做了个不知真假的梦，和个不知真假的人谈论了一些不知真假的话语罢了，何须要如此在意？”

可嘴上越是这么说，心里就越是在意。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睡好。

……...

天色刚亮，尹小诗就走出了洞府。

站在洞口外的青石平台上，她有模有样的做着大学体育课上学的八段锦。

“哦？李师妹，怎么一大早就起来锻炼身体啊？”

一道人影落在身侧，尹小诗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苏玉清。

“苏师姐，你也很早啊。”尹小诗停下手中动作，装出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以此来掩饰脸上的疲惫。

“欸？李师妹，你的黑眼圈好像有点重啊？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呢？”苏玉清一手摸向尹小诗的侧脸，模样很是关切。

“没事，就是有点认床而已，过几天就能习惯了，师姐不用担心。”

“这样吗？好吧，本想今日带师妹去天音阁各处逛逛的，没想到师妹没休息好，那要不改日再……”

没等苏玉清把话说完，尹小诗急忙开口打断。

“不不不！没关系师姐，我并不累，可以去到处逛逛的！”

开玩笑，这么重要的信息获取渠道她怎么可能放弃？

现在可都指望着在天音阁站稳脚跟了，现在不好好熟悉一番，等日后正式开始修炼可能就没什么机会了。

“那……好吧，如果师妹的确感觉累的话就随时告诉我，我会亲自送你回洞府休息。”

说完这句话，苏玉清携着尹小诗的手臂踏云而去。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尹小诗刚稳定身形，就立即凝出了修行者口中的‘护体真气’——这是鹤芸霜当时手把手指导才教会她的。

飞行三刻钟后，二人在飞出一片云雾时，尹小诗下意识的抓紧了前方苏玉清师姐的衣角。

百丈之下，竟蛰伏着一片金翠相织的汪洋天地。

晨雾未散的灵田如棋盘般铺至天际，每道阡陌皆流淌着青荧流光。

金边草舒展的叶片承着露水，随晨风漾起层层波痕，仿佛有看不见的巨手在拨弄一匹缀满碎玉的织锦。

远处忽有数道青衫身影掐诀而起，指尖迸发的木灵之气化作碧色游龙，蜿蜒穿梭间引得万千灵植簌簌轻颤，空气中骤然腾起带着药香的青雾，将日光折射出七彩蜃影。

“师妹快看！下方便是我天音阁的九千里灵植园了，专为宗门长老弟子们供应炼制丹药和法宝的原材料，富余部分还能与其他的宗派交易。“

苏玉清语气中带着自豪的向尹小诗说着：“李师妹你抓紧了，师姐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苏玉清挥袖荡开扑面而来的灵潮，而尹小诗却恍若未闻。

她怔怔望着那些躬耕的修士，见他们掌心翻飞时，枯黄叶片顷刻转作翡翠之色，焦土里破出的嫩芽蜷曲如婴孩的小指。

更远处几亩灵田忽明忽暗交替闪烁，竟是有人以某种水系法诀凝成半亩水镜，倒映着穹顶流云，浇灌的水珠在半空凝成银河般的细链。

紧接着，尹小诗忽听见一声清越鹤鸣破空，三只衔着灵穗的朱顶玄鹤掠过田垄，翅尖掀起的风将金边花吹作漫天金箔。

她呼吸微窒，恍惚看见每片花瓣都在晨光里析出细密道纹，而自己足下投落的影子，正悄然没入这片生生不息的浩瀚青波中。

又是半刻钟过后，苏玉清将尹小诗带到了一处四周被金灿灵稻所包围的雅致小屋。

咚咚咚！

轻叩三下房门，二人在屋外等了一会，屋门就被一位中年男子打开了。

“黄师兄早啊！”苏玉清很自来熟的朝对方打了声招呼。

尹小诗借苏玉清做掩护，观察了一下这位名叫黄师兄的男子。

长相平平无奇，身材不算胖，只能说是普通中年大叔标配的发福像。

“诶哟？苏师妹今天是什么兴致，一大早就赶我黄某人这来了？”黄师兄很是意外的朝苏玉清笑道，随即目光看向其身后的尹小诗，疑惑的问：“这位是？”

“对了黄师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掌门从大金刚收的徒弟，叫李慕婉。”苏玉清说着将尹小诗拉倒身侧。

尹小诗拱手作揖，笑着说道：“黄师兄好！”

“诶！小婉师妹好！快快快，都进来坐吧，我去给你们两个做点餐食。”黄师兄热情的邀请二人进了屋。

屋里虽说空间不大，可却十分亮堂，一股若有若无的面食与米粥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让尹小诗不禁咽了咽口水。

思绪不经意间飘回自己还在大学宿舍，与舍友去小卖部买几桶泡面和香肠，然后熬夜看恐怖片的场景。

“唉，好想回到大学宿舍……好想回到每天上早八到时候……好想回到每天都能熬夜刷剧的日子啊……好怀念食堂阿姨打的鸡腿……好想在吃一桶泡面啊……”

嗯！等等！

泡面？

尹小诗猛地一个激灵抬起头，目光炽热的望向外边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

做为一名食品工程系专业的大学生，她似乎找到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