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万

张子恺摆摊可不是只挣算命钱的，没有多少人愿意听几句瞎掰扯就心甘情愿给钱。

来钱快的，还得是出活。

张子恺能接到的，大抵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看各类风水，他是必接的，这种活被行内称为“头活”，来钱最轻松。

第二种是算各种命势，要动手拆命格，泄露所谓天机，迷信上讲会损寿，在行内被称为“手活”，出这种活，张子恺会考虑考虑。

还有一种活是张子恺很少接的，往往要和各类灵异事件打交道，大多费力不讨好，在行内被称为“脚活”。

而这次他应下的，便是脚活。

五月二日，龙泉市火车站，阴。

一个男人在候车厅站着，身上提着两个包，他身材魁梧，起码有一米八五，戴着一顶鸭舌帽，半遮住了鹰视般的眼神，他的面相，很吓人。

“东瓜哥！”

张子恺走进候车厅，一眼就看到了他，忙凑近打招呼。

此人叫李文东，年轻时在道上有个外号——东瓜，现在三十岁出头，正好比张子恺大十岁。

张子恺接过一个包，只有一米七出头的他，在李文东面前显得很瘦小。

“车上再给你讲。”

李文东指了指检票口，张子恺要是再晚点，车都没得坐了。

上了火车，三百公里的路程，够二人聊上一阵。

“长话短说，既然是脚活，那就肯定邪乎，而且这次的，很不简单！”

李文东开了个头，张子恺朝他看去，吊足了胃口。

“襄阳那边有个叫陈万的老头死了，八十多岁，按阴阳先生算的日子，停了七天，下葬那天，那老头子竟离奇地坐了起来，眼睛睁不开，但会说话，他骂四个儿子不孝顺，不准埋他，他还没死。”

“本已经够邪乎了，又在他开口说话当晚，他竟睁了眼，像婴儿那般哭了起来！还自己下了地，在院子里走动，喊着说饿了，找东西吃！”

“他的四个儿子一时辨不得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又找来当地的阴阳先生去看，如今控是控制起来了，但那先生坚决不肯透露多余情况，收了钱就走了，现在那老头还被绑在家里，等咱们过去看。”

张子恺一一听着，这邪乎的故事让他聚精会神，一时竟淡化了些“失恋”的情绪。

“东瓜哥有什么看法？”

张子恺询问他的意见。

李文东笑了笑，回道：“我倒斗出身的，鬼是见过不少，哪里管过？请你来解决，我何必要瞎猜。”

张子恺也笑着回道：“我么？我是‘半截土’的，不信什么鬼，多半又是什么小妖物上了身而已，去驱个邪便是。”

“半截土”来源于“人死不过半截土”的这句俗话，是张子恺从小学的东西，他们一道的，从来不信魔鬼邪祟，只信“阴阳气”一说。

他们认为人的生死不过一口气，人死了，就是气断了，死人活过来，无非就是死尸又纳进了一口新的气，俗话叫上身。

李文东见张子恺如此自信，微微放心，他只是个介绍人，最多给张子恺打打下手，主要还是靠他。

二人到了XY市已经是下午，一辆黑色奥迪车将他们接走。

张子恺看着这车总觉得有些眼熟。

车牌号是：wj520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车子一路开到郊区，在一处自修的大别墅停了下来。

死者陈万的大儿子陈百荣将二人迎进屋里去。

里面处处铺白，满是焚烧纸钱的气味。

陈万的四房儿子走了三房了，都是因为害怕，只剩老大哥陈百荣一房在家里顶着，沙发上坐着他和一帮下人，都不敢单独走动，因为害怕。

张子恺跟在李文东后边，像是他的跟班，陈百荣误以为他是大师，连连殷勤招待。

李文东只好强挤出笑容，拍了拍张子恺的肩膀，对众人介绍道：“这位年轻人才是你们请的大师。”

语出惊人，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眼光——他看起来还如此年轻。

陈万棺材前跪着两个年轻人，听到张子恺那边的动静，转头看向他。

张子恺竟也默契地看了过去，一看吓一跳。

“文……文静？”

张子恺惊讶道。

文静戴着孝布跪在棺材前，但陈万不是她的血亲。

是文静的未婚夫，陈庆龙的爷爷。

文静属于是已经被当作陈家的人了。

“张子恺？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为了我追我到这里来？我昨天都说了，我们……”

“他们家闹鬼你不知道嘛？”

张子恺大声说道，打断了文静的话。

“什么意思……”

文静看着眼前陈万的遗像，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文小姐，原来你们认识？那太好了，这样更方便！对不起……咱们家确实出了点事，害怕吓到你……所以……没跟你提……”

陈百荣忙站出来解释道。

“爹你也没跟我说啊！！”

跪在一旁的陈庆龙嗖地站起来，一脸吃惊地问道。

“跟你说了你还会回来么？我没叫你带文小姐回来，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陈百荣有些生气道。

“呵呵……你不是也没说不让我带文静回来吗？我想着咱爷爷总归是要见见他宝贝孙媳妇的嘛，这不见就再也没机会了！”

陈庆龙认出了张子恺，故意说给他听。

“而且……闹鬼又有什么好怕的？咱爷爷死了，现下就是大鬼王了，有爷爷护着，什么小鬼敢来造次？”

陈庆龙一脸无所谓，开着玩笑。

他这个傻子，是丝毫没有将“闹鬼”这件事和他爷爷的死联系在一起，连文静都想到了。

张子恺感觉胸里的血越来越热，但没急着耍脾气，他要先灭一灭陈庆龙的威风！

他走到陈万的棺材前，一眼就看出了名堂。

“哼！绑得还挺扎实！”

他用力将棺材推开，陈万睁着双眼，面色红润，嘴里咬着毛巾，被绑得死死的，全然不似一个死人。

张子恺将捆住上身的绳子解掉，陈万立刻挣脱束缚，登的一下直起身来。

他从棺材里坐起来，左右环顾，扫视在场众人。

“啊！！”

陈庆龙离陈万最多三四步远，他突然坐起来，将陈庆龙吓得半死，爬在地上连连后退，抱住了陈百荣才罢休。

文静也被吓得失了态，退到下人堆里，转过身去，不敢看向陈万的方向。

陈百荣虽然知道情况，但心里不免仍然害怕。

只有李文东，他见多了这类怪事，反倒走近了几步，问张子恺需不需要搭手。

张子恺却动了报复他们一家的心思，冲李文东讲道：“东瓜哥，我和他们家有矛盾，这活我不想接了。”

陈百荣还不知其所以然，不知道张子恺和自己儿子的事，但也不好直接问，只得向李文东求情：“大师你这……说好的事……要不……要不我再加钱？”

陈庆龙鼓着胆子推了推陈百荣，指着张子恺说道：“爹！这小子就是一根葱！绝对是个骗子！要我说，咱们另请高人就是！把他给我轰出去！”

“啪！！”

陈百荣兀地猛瞪他一眼，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给我闭嘴！一边待着去！”

他严厉地呵斥道。

“爹……你怎么向着……”

“啪！！”

又是一巴掌。

“给我滚出去！”

陈百荣大声吼道。

陈庆龙被他爹吓傻了，他可从来没这么对他发过脾气！

他惊恐地看了陈百荣一眼，又瞟了一眼张子恺，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陈百荣抖了抖嘴，看着张子恺，竟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大师！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家！我家之前有什么不小心得罪了你的地方，求你海涵，我以后一定补偿！”

陈百荣对着张子恺说道，声音很卑微。

张子恺没料到陈百荣竟会这么大的反应，他本没想过分羞辱他们一家的。

李文东也站出来劝道：“小张，毕竟是我介绍的你，先了事吧，算给我个面子，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张子恺哪里被人跪过，倒是文静的爹曾逼得他差点下跪。

他心软了，朝陈百荣吩咐道：“你去杀只大公鸡，接一碗鸡血来，再找几两朱砂来。”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陈百荣见长子恺松了话，忙起身吩咐下人按张子恺的说法去准备东西。

他是有苦说不出，老爹出了这怪事，找遍关系也找不来懂行解决，好不容易找来一个老先生愿意帮忙看，结果那老先生撂下一句：“不敢管！”就走了。

这好不容易有人来管，陈百荣可不想轻易放过机会。

文静瞧张子恺一脸严肃模样，也不敢上去搭话，只敢微微瞟上他几眼。

她之前以为张子恺摆算命摊就是在骗钱，没想到他竟有真本事。

东西备齐了。

张子恺端起一碗鸡血，叫李文东将陈万摁好，他喝了一大口鸡血，猛地吐向陈万。

“啊……”

陈万立刻乱叫起来，好在李文东气力足，他挣脱不掉。

张子恺揩揩嘴，又抓起一把朱砂，猛撒向陈万的脸。

“滋……滋……”

陈万的脸上立刻滋滋地响起来，皮肤开始被朱砂腐蚀。

他的身上缓缓流出一股白气，升向天空。

是妖气。

张子恺得意笑道：“当真是小妖附身，可真不经磨，这就死了。”

陈万没了动静，躺了下去，安静，没了呼吸。

他又死了。

陈百荣见好像已经解决了，忙凑上前去看。

“大师！不愧是大师！这点功夫就解决了！”

他出言奉承道。

李文东也松了口气，撒手甩了甩胳膊，说道：“力气还当真不小！”

只有张子恺，他仍死盯着陈万的尸体看，良久，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陈老板，你的爹……有点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