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坦诚摊牌

赵子称是初次登门,双方不可能交浅言深。

段语嫣表达了感谢和示好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婢女操办酒席款待、安排客房。

出于礼数,长辈和女眷当然不会同席,所以只有慕容言陪他饮酒。

酒席的菜色非常精致,有太湖银鱼白虾羹,也有昆山湖蟹做的蟹酿橙。连续三天没吃热食的赵子称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一解穿越以来的疲乏。

昆山湖便是后世的阳澄湖,春天并非螃蟹肥美的季节,所以这些蟹酿橙都是用去年冬天熬制的秃黄油,配上新鲜的霜橙为壳蒸制。赵子称尝了几口,很快就感受到其中妙处。

寻常吃蟹都是蘸醋解腥,醋是陈酿而成,多少带着些时间沉淀的味道。必须螃蟹够新鲜,新陈辉映,才能相得益彰。

而秃黄油是陈腌的蟹膏蟹黄,再靠醋解腥,陈陈相因,陈味便过重了。改用清新的霜橙搭配,则有化朽为奇的妙趣。

穿越前赵子称也去过杭州味庄,尝过后世大厨还原的宋蟹酿橙。但后世科技能一年四季获取新鲜螃蟹,主料和辅料全都选了新鲜的,反而失去了新陈辉映的必要性,多了几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

“霜橙压香橘,劝客驼蹄羹,贤弟府上的饮食起居果然讲究。”吃饱喝足之后,赵子称随口点评道。

慕容言年少,并没有多联想,也直来直去地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赵兄是觉得我家奢靡么?”

赵子称一愣,这才想起杜甫这四句诗是连在一起的,难怪慕容言误会了。

“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我并无此意。”赵子称轻描淡写地否认了一句,然后顺势转移话题,“我虽是落魄宗室,但这些年也走动、见识过一些富贵的伯叔亲戚——恕我直言,便是公侯之家也不如贤弟府上讲究。”

面对赵子称的试探,慕容言果然微微有些慌乱:“我们平时也不这样,赵兄是我家恩人,才如此郑重。这几道羹汤,还是碧姨娘和家姐亲手调治的。”

赵子称见四下无人,而对方还是不接招,他慎重想了想,觉得还是直接一点,把话挑明了比较好。

于是他放下酒盏,直截了当抛出一个问题:“贤弟,我是秀州人士,对姑苏也不算陌生,也听说过些微关于慕容家的江湖传言,加上这几日的交往,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我并无恶意。

令堂与我只是初见,有些话不便交浅言深,也是正常的。眼下只有你我二人,无论你说什么,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再无第三人知晓。我就直接问了吧——贤弟你其实是女儿身吧?”

赵子称图穷匕见、问出这个问题,还是担了些风险的,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但他觉得,慕容言心思纯良,颇有侠义之风,这几天大家也都建立了互信,颇有交情,有些话挑明了或许会更好沟通,而且事关双方后续的合作、是否能将对方视为盟友或臂助。

慕容言听到这个问题,终于忍不住浑身一震:“赵……赵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子称也不隐瞒:“那日你一时冲动,想要与朱勔搏命时,我拉住你,便觉得你肌肤不似男子,但还不敢确信。刚才又见到令堂、令姐,令姐虽戴着面纱,但形容举止与你实在太相似了,只有身段不同。

若是孪生姐弟,断不会相似到这种程度的,只能是孪生姐妹。那时我就确信了七八分了,只等贤……妹亲口告诉我。”

赵子称前世的生物课成绩还是不错的,生理常识也不缺。他知道,如果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那就必然是异卵双生子,很难形貌相似到这种程度。

如果是同卵孪生,基因才能完全一致,但同卵孪生是不可能一男一女的。

按他刚才的观察,慕容家两姐妹都继承了段语嫣的绝世美貌,应该也继承了其父的英俊潇洒,唯一明显的区别就是身材。

姐姐的身段极为凹凸有致,也可能是更早长开了。而妹妹的发育晚些,十五岁了穿男装依然不容易穿帮。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段语嫣才能让小女儿继续假扮男人,虚张声势顶门立户吧。

赵子称把话挑明到了这一步,慕容言也无话可说,当下默默摘了头巾,解开盘得弯弯绕绕的男式发髻,一头乌黑丝滑又如瀑清亮的长发,顿时披散垂到了后腰。

放下头发后,慕容言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始诉说自家的委屈和不易:

“赵大哥,你猜的都对,我真名其实叫慕容妍,家姐叫慕容秋,不管你原先听过什么跟慕容家有关的传言,反正我家如今就只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再无别的想法。

你试想,我们家连后继的男丁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雄心壮志?父亲疯了之后,这些年就靠几个女眷苦苦支撑,纵有万贯家财,纵然有些武艺,也依然要被官府欺压。

家母也知道让我扮作男子,将来会有很多隐患,但她也是别无他法。自从朱勔来了苏州后,这些年里,但凡哪个豪强富户、没有男丁能经官,绝了户,早就被朱勔找借口敲骨吸髓抄没干净了。”

听完慕容妍的诉苦,赵子称内心总算放下了一个担忧。

在来之前,他一直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想搞清楚,这个慕容家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野心。

如今既然确信慕容家男丁已经绝后了,那么不管其父疯之前有什么想法,都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曾经有过什么雄图霸业、血海深恨,尽归尘土。赵子称相信剩下的人,都是真心想过安稳日子的。

其他更隐私的事情,赵子称也不屑于再多问。反正他的核心担忧已经解决了,还是给人家留点秘密和体面吧。

慕容妍这些年,应该也是没找到人倾诉过这些压力,所以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垂泪了。

赵子称静静听她说完,还拿起桌案上的丝绢,亲手在旁边的铜盆里浸湿,递给她擦脸:

“贤妹虽是女儿身,担当任侠之心却完全不输男子。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以后有我在,也不用太担心朱勔的欺压。

我好歹取得了他的信任,只要我们联手协力,把段明身后的太湖水贼案办妥,朱勔依照诺言帮我运作姑苏县丞的官职,以后在苏州地界上,没有人能欺负你的。”

赵子称越安慰,慕容妍却哭泣得越厉害了。

这是一种突然如释重负后的发泄,赵子称并不想将其打断,就这么默默地任由慕容妍先哭个够。

……

“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但愿这个姓赵的确实是信义之人。”

门帘后面,段语嫣和慕容秋,也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所以悄悄过来查看。

段语嫣听到女儿这样哭诉,哪里还不知道女儿的秘密已经被那赵公子看穿了。

她原本不想和赵子称交浅言深的,总想再观察一下对方是否是擅长伪装的奸邪之徒,能瞒一时是一时。现在看来,既然一切都挑明了,那也无话可说。

慕容秋也低声安慰母亲:“母亲也别多虑了,我看那赵公子虽然算计多,但他和小妹说话倒也坦荡。以他的城府,如果真的有坏心,完全可以不把事情说破的。”

段语嫣一想也对,随后就释然了。

——

PS:很抱歉更晚了,这章其实早就写好了,但我不满意,又删了重写了。

大家知道我不擅长写感情戏。但是慕容妍是女人,这点又必须尽快揭破。因为我知道有很多人讨厌鲜卑姓,如果他们家还有男丁,就会排斥,跟再造大宋的主线事业有摩擦。

所以我想了想,最后完全推倒重来,换个了最直接最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把这个事情直接过掉,下一章就可以开始推进立功做官。

以后每天拆两更,第一更早上,第二更要下午五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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