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焦土气息灌进营帐,马战反手将断矛掷向那双绿眼。
金属入肉的闷响裹着野兽嘶吼,帐外传来重物翻滚的声响。
他抄起燃烧的木梁追出去,只看到拖行的血迹消失在乱石堆后。
“是狼?“陈敢捂着渗血的绷带挪到帐口,月光照着他凹陷的右眼窝。
马战盯着石缝里泛着荧光的黏液:“比狼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他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青铜面具,那些饕餮纹的眼睛也是这样泛着诡谲的绿。
帐内突然响起金属碰撞声。
陈敢腰间的环首刀自动出鞘三寸,刀刃上映出的却不是月光,而是一抹流动的猩红。
马战迅速扯下半幅帐布裹住刀身,直到那异象被彻底遮盖。
“马兄怎知......“
“我家乡有种说法,沙场血气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马战从皮囊夹层取出朱红药丸,辛辣香气驱散了帐中腐味。
当药丸滚入陈敢喉头,他溃烂的箭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暗红血痂。
五更天时,营寨东南角飘起炊烟。
马战蹲在篝火前转动陶罐,浑浊的粟米粥里沉着几根野菜。
陈敢捧着木碗的手还在发抖,独眼里却有了活气:“这药怕是张天师亲制的五石散?“
“更像是硝石炼的兴奋剂。“马战嚼着苦涩的草根,看陈敢把最后半块麦饼推过来。
远处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三十余骑踏着晨雾闯入营地,为首壮汉的玄铁札甲上还凝着霜花。
裴元绍甩鞍下马时,铁护腕撞得胸前明光铠叮当响。
这刘辟帐下猛将径直走向炊烟,战靴碾碎了地上霜花:“新卒也敢私开灶火?“他抽动蒜头鼻,目光锁住陈敢怀里的麦饼。
马战横跨半步挡住陈敢:“伤兵特许的晨炊。“
“特许?“裴元绍的护肩貂毛沾着血沫,“赵渠帅昨夜折了二百弟兄,你这饼倒是烙得香甜。“他突然伸手抓向麦饼,陈敢翻身躲避时撞翻了陶罐,滚烫的米粥泼在裴元绍的胫甲上。
围观士卒的窃笑激怒了这头暴熊。
裴元绍的环首刀铿然出鞘,刀背拍向陈敢完好的左眼。
马战抄起燃烧的柴棍格挡,爆开的火星迷了众人视线。
当他旋身将陈敢护到身后时,柴棍燃烧端正好指向裴元绍咽喉。
“好个护食的犬!“裴元绍弃刀冷笑,布满老茧的拳头带着风声砸来。
马战后仰躲过直拳,鼻腔却灌进浓重的羊膻味——这莽汉早膳定是饮过烈酒,脚步比平日虚浮三分。
七次拳风擦着耳畔掠过,马战始终在方寸之地腾挪。
围观士卒的喝彩声逐渐变调,他们发现这新卒的闪避带着某种韵律,就像浪涛拍打礁石的间隙。
当裴元绍第八次挥空时,马战突然切入对方中门,手肘精准顶在胸铠接缝处。
铁片碰撞声惊飞了营外寒鸦。
裴元绍踉跄后退的瞬间,马战瞥见刘辟的杏黄将旗出现在辕门。
他故意卖个破绽,让裴元绍的踢击擦着腰侧掠过,自己则顺着势头滚向兵器架。
“取我槊来!“裴元绍的吼声震得帐布颤动。
但当他的手指即将触到丈八长槊时,马战已经用脚尖挑起两柄木制训练剑——这是他在博物馆学来的欧洲剑术起手式。
霜地上划出的两道剑痕恰好组成阴阳鱼,马战双膝微屈的姿势让刘辟勒住了缰绳。
围观人群突然寂静,他们看见晨光给那个单薄身影镀上金边,而裴元绍的阴影正如巨蟒般笼罩过去......
(接上文)
木剑破空声骤然变得尖锐。
马战左手剑横架裴元绍肘弯,右腕翻转时剑脊重重拍在对方膝窝。
玄铁札甲与木料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三百斤的巨汉竟如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倒。
“好!“不知谁先喊出声,围观的黄巾士卒突然爆发出喝彩。
几个伤兵用矛杆敲打地面,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而落。
马战却盯着裴元绍撑地的左手——那五根铁铸般的手指,正深深抠进冻土。
刘辟的赤帻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这位黄巾将领翻身下马的动作带着草原骑手特有的矫捷,鹿皮靴碾过霜花时,腰间的鎏金错银剑竟与甲片碰撞出清越鸣响。
他解下猩红斗篷抛给亲卫,露出内衬的犀皮软甲。
“好个阴阳双鱼的守势。“刘辟的嗓音像是沙砾磨过铁甲,他抬脚勾起裴元绍掉落的长槊,“但战场上没人给你画圈。“丈八槊杆突然毒蛇般窜出,直取马战咽喉。
陈敢的独眼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招“灵蛇探信“,上月裴元绍就是用这招挑飞了三个幽州突骑。
但马战不退反进,双剑交叉成剪,木刃竟顺着槊杆绞了上去。
刺耳的刮擦声中,槊锋险险擦过他耳际。
刘辟眼底精光暴涨。
他手腕微抖,长槊突然化作漫天银芒。
马战连退七步,木剑在身前织出密网,每一次格挡都精准点在槊杆七寸之处。
当槊锋第三次掠过他胸前时,他突然弃剑探手,五指如钳扣住槊杆。
“撒手!“刘辟暴喝声未落,马战已借力腾空,靴底重重踏在槊杆中段。
丈八长槊顿时弯成满月,积蓄的弹性将他整个人弹向半空。
当他在兵器架上稳稳落地时,手中已多了一柄真正的环首刀。
整个营地鸦雀无声。
刘辟望着自己震裂的虎口,突然放声大笑:“好个猿猴登枝!“他甩手将长槊掷还给裴元绍,转头时杏黄战袍扫过满地霜花,“从今日起,你到中军帐前听令。“
马战还刀入鞘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看见裴元绍起身时,铁护腕内侧闪过幽蓝寒光——那是淬毒的短刃特有的色泽。
更远处,几个披着杂号尉官皮甲的身影,正阴恻恻地交头接耳。
“还不谢过将军!“陈敢扯他衣角时,马战注意到刘辟的犀皮软甲上有道新裂口,边缘还沾着青灰色黏液。
这让他想起昨夜石缝里荧绿的痕迹,以及陈敢那柄自主出鞘的诡异环首刀。
当夜值岗时,马战被安排看守粮车。
北风卷着冰碴掠过辕门,他听见粮草堆里传来细碎响动。
正要查看时,身后突然响起铁甲铿锵声。
刘辟的亲卫队长提着灯笼走来,灯罩上赫然印着“地公将军“的符印。
“将军赐你的。“亲卫抛来个牛皮囊。
马战解开系绳,浓烈的酒香混着党参味扑面而来。
更底下是件丝质内衬,抚摸时有温水般的暖意流转——这分明是渠帅级别的御寒之物。
后半夜飘起小雪。
马战倚着粮车假寐,耳畔忽然传来刀刃入木的闷响。
睁眼时,粮车挡板上钉着三支无羽箭,箭簇在月光下泛着孔雀蓝的幽光。
他拔出箭矢时,发现箭杆上刻着扭曲的符咒,像极了张角发布的太平道符。
次日清晨点卯,裴元绍的部曲少了十七人。
刘辟当众宣布这些人染了时疫,但马战分明看见运尸车的麻布下露出紫黑的指甲——那颜色与昨夜箭簇如出一辙。
当陈敢捧着新领的皮甲过来时,马战突然按住他手腕:“今日起,我的饭食你先尝。“
暮色降临时,中军帐传来召唤。
马战掀开帐帘的瞬间,鎏金错银剑的寒光晃花了眼。
刘辟正在擦拭剑身,案头摆着个打开的漆盒,盒中绒布上凹陷的痕迹,分明是环首刀的轮廓。
“会写字吗?“刘辟突然发问。
见马战点头,他甩过卷竹简,“把昨夜粮车遇袭的细节写清楚,尤其是箭矢样式。“当马战提笔时,刘辟的佩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剑锋直指东北方的夜空。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亲卫来报说杜远的人马在十里外遭遇官军斥候,但刘辟的关注点却在马战运笔的手势上——这个黄巾刀盾手握笔的姿势,竟像极了他在洛阳太学见过的经学博士。
“此物赠你。“刘辟抛来个乌木刀鞘,鞘身云纹间嵌着北斗七星,“当年大贤良师赐下的辟兵符,能镇邪祟。“当马战指尖触到鞘身时,隐约听见凄厉的尖啸声,仿佛有无数怨魂在七星方位间冲撞。
回营帐的路上,陈敢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裴元绍今早去了赵渠帅大营。“马战摩挲着刀鞘上的星纹,忽然觉得怀中的朱红药丸隐隐发烫。
夜枭的啼叫声划过营地上空时,他看见刘辟的杏黄将旗正在夜风中剧烈翻卷,宛如挣扎的金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