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城,县城官署。
“赵太守,你的消息打哪来的,可是道听途说啊?”
说话之人身材高大,眉骨处有三道刀疤形如蜈蚣。
正是前任鹰扬府军骑兵校尉尤宏达。
那夜蔡河大火,太康叛军冲杀大营,宇文成都下落不明。
不少兵将被俘,甚至一些虎豹大营的高手都转投到李密手下的蒲山公营。
尤宏达领着一队骑兵追杀周奕,尽管半途追丢,却幸免于难。
后来张须陀大军赶到。
尤宏达有一身极为高明的武艺,又能领军冲杀,他整合鹰扬府军残兵,新成一军,这时改拜张须陀。
于是从败军之将官复原职,成张须陀手下骑兵校尉。
因熟悉太康一地情况,被张须陀派往剿杀李密的前线。
这次收到淮阳太守赵佗的加羽急书,特来相助。
他日夜兼程,一路直达上蔡,准备寻李密复仇。
结果连个毛都没有捞到,更别说战功了。
所以,此刻对赵佗说话,难免夹着几分火气。
县城官署主座上的那人五十余岁,一手攥着月牙扶手,另一只手“咯吱咯吱”转着两个钢球。
他面色焦黄,如泼了一层厚蜡。
两只手宽大无比,满是茧壳,无论是吸气还是呼气,都如拉动风箱一般。
在淮阳郡中说起内外兼修的高手,绝避不开这位赵太守。
他内练蛤蟆功,在外横炼太岳护身罡气,寻常武人,连他的护体罡气都休想打透。
此人本就暴戾,逢此乱世,更是淮阳一霸。
尤宏达仗着几分张须陀的势,否则对他说话也不敢这般大火气。
“尤校尉稍安勿躁,等我的人把消息带到再说。”
赵佗一对眼珠闪着寒芒:“我想与尤校尉换过一个话题。”
“哦?”
尤宏达端起杯子喝茶,把茶水喝下去,茶叶也放在嘴中大嚼,“愿闻其详。”
“听说你与太平天师打过多次交道,果有此事?”
一提这茬。
尤宏达立刻将口中的茶叶吐了出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手持火焰大旗的人影。
并且,这个人影还和福石客栈中的那个“周观潮”对上了。
又想起自己在雍丘吃的大亏。
他娘的,此人委实是个灾星!
一碰到这人就满身晦气!
尤宏达心中警铃大响,多生退意,看向赵佗反问道:“怎么,这太平反贼也在上蔡?”
赵佗大摇其头:“我正在找他。”
尤宏达明白过来。
赵佗痴迷武学,恐怕在找那什么荒诞可笑的道门宝书。
“这反贼早跑了,天大地大,我哪能知其下落。”
赵佗稍露可惜之色。
他从怀中摸出一幅画像,拿给尤宏达看。
“尤校尉,这是我找人画的,你帮我看看与那太平周天师有几分像?”
尤宏达扫过一眼,嘲笑道:“哪有这么胖,真人比你这个俊朗得多。”
赵佗眉头一皱:“比这还俊?”
尤宏达道:“他虽是大反贼,我却不屑说假话。”
赵佗咧嘴狞笑:“俊一点好,太普通可就难找了。”
尤宏达见他一幅要发疯的样子,不由缩了缩脖子,想到毕竟是同一阵营,于是好心提醒一句:
“赵太守,我劝你别去找什么道门宝书。”
“李密与这个姓周的,他们两个大反贼乃是一伙,那什么道门宝书,便是张将军也说是李密造谣给姓周的壮势,可能是为了以后太平道造反做准备。”
“而且,这姓周的就和瘟神一般,奸诈狡猾尤胜李密,遇到他准没好事。”
话罢吐出一口唾沫。
赵佗笑着摇头:“我这人有一个原则,只要是我认准的东西,除非亲眼见过,否则旁人再多话我也不信。”
你不信关我屁事,尤宏达懒得搭理他。
嗯?
他忽然抬起头,官署外有人急匆匆跑来。
“太守,尤校尉,有消息了!”
赵佗一下从高椅上弹起。
他身形急窜,抓过探子送来的急书。
“哈哈哈!”
接着大笑三声,满脸狠辣之色:“速命太守府高手全部集结!”
“是!”那人领命去了。
“尤校尉,请点备军马!”
“……”
汝河之畔,踩着昏黄的日落余晖,一位勾鼻深目,头顶通天冠的怪人出现在一株桑树的阴影下。
残阳中的上蔡城墙,透着一股古老沧桑的气息。
丁大帝压住了秘巢被毁的怒火。
但也只是压住,
这股怒火不倾泻而出,练功都不得安宁。
循着那晚留下的零星痕迹,一路来到汝河边,之后痕迹消失。
那两个人,必然是搭船离开的。
在这段汝河的下游,正是上蔡城。
丁大帝有足够理由相信,那两人会路过此城。
那是一男一女,都是一身白衣。
上蔡城响起一阵人吼马嘶的杂乱之声。
丁大帝听见了,但他...无惧!
面对军阵高手成片的长枪戟林,虽不能硬抗,但想跑,那也简单。
寻着一处爬着草的城墙,丁大帝一个僵尸步,轻松越入城内...
……
周奕离开上蔡后一路不停,先与后边的乱子拉开距离。
只一日,他便从上蔡到吴房。
距离南阳,约摸还有五百里。
在吴房小镇上歇过一晚,第二日一早,青衫沾满晨露,早早行在蜿蜒如带的古道上。
巳时末,在路上碰到几个蟊贼持刀截道。
这几个贼人沿路盯了好久,总算碰到个孤身上路,又看上去挺好欺负的。
准备开张劫财。
哪想到出师不利,碰到铁板。
一个个被打翻在地,丢入河中。
临近晌午,周奕来到山边接了点泉水,就着干粮医治肚肠。
那矮山边有一小亭,四柱斑驳,多有年头。
一旁野桃斜出,抖洒落红。
周奕起兴,来到亭中歇息打坐,练起内功。
他依旧在练十二正经,因听了独孤凤的话,便直接去练手少阴心经。
心属火,以涌泉之水去练这处经络,本该凶险万分。
但是,理论有时候仅是理论。
放在不同人身上,实践起来就是两码事。
练这手少阴心经,与之前练的肺经、肝经,其实差别不大。
一来因他真气特殊。
二来是练心经产生的些许心魔,又被《庄子人间世》与《心禅不灭》给死死压下。
两个时辰后,周奕从打坐中起身。
“练这手少阴心经的进度,依然很快。”
“按照小凤凰说的江湖通俗练法,十二正经对应各种奇门武学,若是将十二正经全部练成,能包罗万象,通晓各家所长吗?”
周奕笑了笑,感觉自己有点贪心了。
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舒坦,复又前行。
这次提气驾驭轻功,赶上之前落下的脚程。
天色渐晚,前方马上就要到淮安郡了。
过了淮安,便是南阳。
暮色四合,远方山林的轮廓线被揉碎在氤氲的雾气中。
周奕想找个村落歇脚,不由加快脚步。
翻过一座矮山,山下道路渐平。
到了山下,耳边传来沉钝的咿呀声。
那是牛车的车轮裹着红泥,在石面上摩擦的声响。
这牛车后边光秃秃的板架上正坐着一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相当落魄。
他头戴褪色青幞头,身上的月白长衫洗得泛灰,两肘摞着补丁,里面着暗褐色的衬布。
在他的膝头,摊开半卷残书。
那头黄牛的牛角上,似挂着残书的另外半卷。
看来是个落魄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