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蒸腾的水汽在黎明前凝结成霜。阿青跪在龟裂的潭底，指尖深深抠进青铜祭坛的沟壑。那些繁复的凹槽里积着暗红色液体，随他呼吸的节奏泛起微波。
“啊......“他试着发出音节，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十二年未曾振动的声带像生锈的琴弦，每次颤动都带起喉间血腥味。掌心突然传来灼烧感，昨夜没入眉心的金光在皮肤下游走，最后汇聚成三个扭曲的古篆。
远处传来犬吠。
阿青跌跌撞撞爬上岸时，发现整个世界都蒙着层淡金色薄纱。他能看清百步外草叶上的露珠轨迹，能听见地底三十丈处蚯蚓破土的响动。最可怕的是老槐树下那群人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撞击着他的太阳穴。
“妖...妖怪！“栓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村民们举着的火把映出阿青此刻的模样：湿漉漉的麻衣无风自动，瞳孔泛着琥珀色幽光，额角伤口结着水晶般的血痂。
里正握着桃木剑的手在发抖：“寒潭水呢？你娘当初被拖走时我就说......“
“是你们推我下去的。“阿青开口的瞬间，古槐所有枯枝同时爆出绿芽。他看见每个人脸上腾起黑气，特别是春妮腕间的银铃——那些缠绕铃铛的龙鳞锈迹，分明在吸食少女的生命力。
阿牛突然举起猎叉：“装神弄鬼！“这个十五岁少年浑身肌肉虬结，去年独自猎杀过野猪。可当铁叉刺到阿青胸前半尺时，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混沌道典的文字在阿青脑海浮现。他本能地屈指成爪，虚空划过三道玄妙轨迹。阿牛就像撞上无形刀刃，胸前衣襟瞬间裂开，露出渗血的爪痕。
“龙...龙爪功！“老猎户噗通跪倒，“这是三十里外黑风寨大当家的绝学！“
人群炸开锅。阿青却在看自己的手——方才出招时，他分明看见五指覆满虚幻龙鳞。更诡异的是阿牛伤口渗出的血珠，此刻正在空中凝成微小符文，与青铜祭坛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抓住他献给县太爷！“里正突然尖叫，“能领二十两赏银！“
七个壮汉包抄上来时，阿青听见体内响起一声龙吟。地面砂石无风自旋，在他周身形成金色气旋。最先扑来的两人被气浪掀翻，铁锄砸在古槐树干上，震落无数嫩芽。
“住手！“苍老喝止声传来。瞎眼婆婆拄着蛇头杖从山道走来，杖头镶嵌的琥珀正对着阿青剧烈闪烁，“没看见他踩着黄泉九星位吗？“
村民们齐刷刷后退。这位三年前云游至此的卜婆，曾准确预言了旱灾和蝗祸。此刻她空洞的眼窝里淌下血泪，枯瘦手指急速掐算：“坎位陷落，离宫焚天...孩子，你昨夜是不是见到了九幽锁龙柱？“
阿青刚要回答，地底突然传来铁链绷断的巨响。整座青石村剧烈摇晃，裂缝中渗出黑雾。瞎婆婆的蛇头杖咔嚓裂开，钻出条双头小蛇，冲着阿青嘶嘶吐信。
“原来如此。“婆婆染血的嘴角扬起，“老身找了三年的龙脉锚点，竟在个哑巴身上。“她猛地扯开斗篷，露出画满符咒的躯体，那些朱砂符文明明在皮下蠕动。
阿青后背撞上祭坛边缘。混沌道典自动翻页，显现出星斗运行图。他感觉胸口胎记发烫，昨夜那个苍老声音再度响起：「人族果然卑鄙，用缚龙桩窃取吾族气运三千年」
双头蛇闪电般扑来时，阿青下意识伸手格挡。金光暴涨间，他看清蛇牙上刻着的“紫微“二字。本该撕裂皮肉的毒牙，此刻却像冰雪消融在烈日下。
“不可能！“瞎婆婆七窍喷血，“这是雷霄宫特制的......“
龙吟再起。
阿青的手掌穿透老妪胸膛，抓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半块龟甲，上面密密麻麻钉着龙形铜钉。当龟甲化为齑粉时，整个寒潭遗址突然亮起三千盏青灯，照出地底纵横交错的锁链网络。
「快走」体内龙魂发出警告，「他们在你身上留了追魂印」
阿青转身狂奔。风声中夹杂着村民的哭喊和骨骼碎裂声，但他不敢回头。直到越过第七座山梁，才发现掌心沾着片带血的槐树皮，上面嵌着道紫色雷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