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傩面啼

续命香燃到第三寸时,井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陆青禾咬破食指在黄麻纸上疾书,血珠触及纸面的刹那竟晕开墨色莲花。这是《青囊拾遗录》第七页浮现的秘术——以陆家血脉催动往生咒。她忽然想起父亲教辨认药材时说的话:“青禾你看,曼陀罗籽入药能镇痉,过量便是剧毒。“

就像此刻在符纸上蜿蜒的血咒。

白衣人袖中飞出十二道黄符,纸符在空中结成八卦阵。阵眼处悬浮的青铜铃突然倒转,铃舌化作朱笔在陆青禾写就的咒符上添了道金纹。井水霎时沸腾如煮,青鳞手爪在惨叫声中缩回深渊,剥落的梵文重新爬上井壁。

檐角铜铃归于沉寂,梅雨却变成了绯红色。

“这不是寻常血雨。“陆青禾抹去唇边血渍,看着白衣人傩面上斑驳的巫咸国图腾,“三年前父亲失踪那夜,井水也泛过这种锈色。“

白衣人指尖掠过腰间青铜铃,铃铛发出近似呜咽的颤音。陆青禾这才注意到他腕间缠着褪色的五色缕,正是端午辟邪的样式。去年端午,镇东头扎彩铺的王阿婆给每户都送了这种丝线。

“令尊没教过你观星术?“傩面后传来一声嗤笑。白衣人突然扯过陆青禾的右手,蘸着她腕间未干的血迹,在青石板上画出二十八宿图。

东方苍龙七宿的位置赫然渗出水珠。

陆青禾怀中罗盘剧烈震动,磁针直指后院柴房。三年前那场暴雨冲垮了柴房,父亲却在废墟里捡到半块刻着“天市垣“的罗盘。此刻柴房墙角新生的苔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眨眼间铺成通往地下的石阶。

“陆远山倒是会藏东西。“白衣人弹指点燃墙头灯笼,鲛绡灯罩上映出狰狞的饕餮纹,“子时三刻,亢金龙移位,这入口只能维持半柱香。“

地窖突然传来瓦罐碎裂声。陆青禾心头一紧,方才让陆鸣取雄黄酒原是支开他的托词。她扑向地窖木门,却见三坛陈年雄黄酒完好无损,而本应装满艾草的竹篓里,躺着只受伤的白鹭。

鸟喙沾着幽蓝血迹。

“阿姐…它眼睛会变颜色…“陆鸣攥着半块桃符缩在墙角。孩子手里的桃符是去年中元节从云游道士那求的,此刻符上朱砂竟在融化。

白衣人突然掐住白鹭脖颈,禽鸟琉璃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陆青禾的银簪无风自动,簪头玉鹭与白鹭同时发出清唳。井底星图透过青砖投射到地窖,照亮白鹭翅根处暗金符印——与陆青禾锁骨下的胎记如出一辙。

“难怪能穿过我的结界。“白衣人甩手将白鹭掷向柴房。禽鸟撞上血色苔藓的瞬间,石阶尽头浮现青铜门虚影,门环上睚眦雕像含着半枚玉钥。

正是陆青禾今晨在药柜夹层发现的那枚。

地宫深处传来钟鸣,绯雨忽然有了重量。陆青禾扶住颤抖的梁柱,看雨滴在青砖上砸出细小孔洞。白衣人反手摘下傩面扣在她脸上,狰狞的木雕贴面竟生出暖意。

“陆家人真是麻烦。“他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插着半截断剑,剑柄上的螭龙纹与陆家祠堂供奉的祖传宝剑严丝合缝,“记住,天亮前找不到镇龙钉,整个白鹭镇都会化进阴阳裂隙。“

柴房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陆青禾转头再望,白衣人立身之处只剩飘落的梅瓣,而地窖墙角的陆鸣正踮脚去够悬浮的青铜铃。孩子腕间不知何时多了道暗红血线,正顺着掌纹悄悄爬向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