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业际遇

程逍用指甲抠着储物柜门缝里的咖啡渍,那些深褐色污痕像极了人事总监法令纹的走向。他的离职补偿金装在印着公司logo的信封里,摸起来比外卖优惠券还薄。“就当被野狗叼走了三年青春。“他把通知书对折时想,纸缘在虎口拉出细小的血线——这页A4纸比他工位上的键盘还脏,折痕处凝结着某次加班泼洒的摩卡,此刻在节能灯下泛着冷光,像块冷冻培根贴在他胸口。

18:47分的渝州裹在铅灰色雨幕里,观音桥站3号口的自动扶梯吞吐着湿漉漉的人群。程逍被人潮推搡着撞向轻轨立柱,额头贴上“不孕不育“广告的刹那,他忽然怀念起工位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至少它不用考虑下个月房租。“他对着玻璃幕墙嘟囔,倒影里二十五个年轮的身体正被裁剪成标准的社畜剪影。

当列车呼啸着撞进居民楼时,程逍正数着手机电量栏仅剩的9%。舷窗爆发的蓝紫色电弧刺破暮色,整节车厢瞬间浸在诡异的冷光中。抱菜篮的老太操着方言惊呼:“龟儿子!轻轨又在吞雷公爷的口水!“程逍的华为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锁屏界面弹出十几条未接来电提醒,最新消息来自前同事:“快看新闻!公司大楼被债主泼红漆了!“

他贴着车窗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闪光,钢筋铁骨的巨兽在楼宇间折转腾挪,雨刮器在驾驶舱外划出玄妙的几何轨迹。某个九十度急转弯瞬间,程逍瞥见控制室里司机的手势——那绝不是正常人类关节能完成的动作,食指与中指并拢前伸,更像某种古老剑诀。

暴雨在19:23分达到巅峰。程逍缩在缙云山登山步道的凉亭里,背包夹层渗出的雨水把裁员通知泡成了纸浆。蓝牙耳机顽强播放着缓存好的《动物世界》,赵忠祥的嗓音混着雨声格外荒诞:“...角马群正在渡过马拉河,它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摘下耳机想关掉这晦气解说,却发现触控屏上凝结着细密水珠,那些液珠正违背重力地向电源键聚集。

夜光运动表指针指向20:17,程逍在盘根错节的步道上发现了第一块断裂的指示牌。手电筒光束扫过“雷区危险“的警示语时,他听见某种低频震动从地底传来,像巨型变电器在哼鸣。腐殖土气息中混入焦糊味,转过第七个弯道后,那棵千年古樟的残骸撞进视野——三十米高的树冠被齐腰劈断,断面处流淌着蓝绿色树脂,在雨中泛出磷火般的幽光。

手机在此刻彻底黑屏,程逍却感觉后颈汗毛集体起立。他摸到树皮上螺旋状灼痕,那些碳化纹路竟隐约构成《山海经》插图里的狰兽轮廓。当指尖触及某个树瘤时,掌纹间突然划过静电般的刺痛,恍惚间似有无数金色丝线在地脉中奔涌。山风卷着雨滴灌进领口,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节奏逐渐与某种未知频率共振...

蓝绿色树脂顺着焦黑树纹蜿蜒而下,在程逍运动鞋尖聚成诡异的镜面。他蹲下身时,雨滴打在这滩荧光液体上竟激发出淡金色辉光,像把整个三峡电站的电流浓缩成了这汪水洼。手机突然在裤袋里疯狂震动,黑屏表面浮现出乱码组成的狰兽图腾——这分明是他十分钟前在树皮上摸到的图案。

“地磁暴引发显示异常...“他试图用大学选修的天体物理知识解释,手指却不受控地伸向树脂。指尖穿透液面的瞬间,整座缙云山的雨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高频蜂鸣。那些树脂突然活过来般缠上手腕,顺着毛孔钻入血脉,在他视网膜上炸开漫天星图。

程逍踉跄后退时撞上断枝,后腰传来的刺痛让他短暂清醒。运动表盘上的指南针正在飞速旋转,海拔数据在327米与-1024米间跳变。他摸到身旁半融化的警示牌,不锈钢表面映出的自己:瞳孔收缩成猫科动物的竖线,发梢间游走着幽蓝电火花。

“角马群正在...正在...“蓝牙耳机突然恢复供电,《动物世界》解说词裹着电流杂音继续播放。程逍扯下这个发烫的小装置,发现金属触点已与耳廓皮肤粘连。当他忍痛撕下时,几滴血珠坠入树脂潭,霎时激起数十厘米高的荧光浪涌。

地底传来的震动频率开始与程逍心跳同步。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后退,后背突然撞上冰凉的石碑。手电筒光束扫过苔藓覆盖的碑文,某个篆体“震“字在潮湿的青石上格外清晰。碑角处,三枚泛着铜绿的方孔圆钱正摆成等边三角形——中间那枚还带着新鲜指纹。

山风卷着雨雾掠过林间,那些铜钱突然立起高速旋转,发出类似变压器的嗡鸣。程逍的华为手机在此刻自动开机,电量显示从9%瞬间跳转为100%,锁屏壁纸变成了实时更新的全球地磁指数图。他刚要抓起铜钱细看,一道闪电劈在二十米外的冷杉上,强光中浮现出无数金色丝线编织成的立体卦象。

“乾上震下,无妄卦...“前年旅游时听过的易经讲座突然在脑海炸响,程逍自己都被这记忆碎片惊到。他哆嗦着摸出泡烂的裁员通知,发现纸浆竟在掌心重组出相似的卦象纹路。蓝牙耳机突然发出尖锐啸叫,赵忠祥的解说词诡异地切换成女声电子音:“SS级灵脉节点激活,第73号观测点数据已上传。“

树脂潭开始沸腾,蓝绿色液体凝聚成无数蝌蚪状光点,顺着雨水逆流攀上程逍的裤脚。他试图逃跑却发现双腿灌铅,运动鞋底与地面之间生长出晶状体结构的琥珀物质。手机摄像头自动开启,闪光灯频闪中,他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个半透明的古装虚影——那人道袍上的阴阳鱼竟在顺时针旋转。

“检测到窦性心律过速...“运动手表的报警声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程逍抄起登山杖捅向树脂潭,杖尖触到液面的刹那,整片山林被幽蓝光芒笼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拆解成基本粒子,每个细胞都在经历核聚变般的重生。耳鸣声中,《动物世界》的解说词与神秘女声开始重叠播放:“...角马群将迎来基因突变...第73号观测点确认人类适格者...“

当光芒熄灭时,程逍发现自己跪在龟裂的沥青路面上。古树残骸消失无踪,只有掌心攥着的三枚铜钱证明刚才不是幻觉。手机显示21:03,电量维持在100%,相册里多了张模糊的荧光树液照片——水印显示拍摄于三十秒前,定位却是北纬29°43'的百慕大三角。

铜钱在程逍掌心烙出三枚同心圆红痕,像被微型烙铁烫过的比特币矿机芯片。他跌跌撞撞冲下山道时,运动鞋带挂着几缕蓝绿色树脂,在沥青路面拖曳出荧光线痕。远处居民楼的灯光在雨幕中晕成团团光雾,某个瞬间他竟看见那些光斑组成与古树卦象相同的拓扑结构。

22:06分的北碚公交站台淌着霓虹的油彩,程逍蜷缩在“老火锅58元自助“广告牌下,用传单垫着湿透的工装裤。手机相册里那张诡异的荧光照片正在自动修复画质,EXIF参数显示拍摄设备是台不存在的华为P3000。他神经质地摩擦着铜钱方孔,金属表面突然升温至42.3℃,掌纹间腾起的水蒸气在冷雨中格外醒目。

“帅哥,关东煮最后三串打五折。“711店员探出身子喊话时,监控摄像头突然爆出雪花噪点。程逍抓起热饮纸杯的瞬间,整排冰柜同时发出过载嗡鸣,电子价签上的数字疯狂跳动——鲜肉包的条形码变成了《道藏》页码,而他分明看见店员瞳孔闪过数据流的幽蓝。

返回市区的末班车上,程逍刻意避开所有金属扶手。车载电视播放着金融危机特别报道,女主持人的唇色与古树树脂同样艳得瘆人。“道琼斯指数今日暴跌734点...“当这句解说词响起时,他裤袋里的铜钱突然共振,震频与股票代码DJI的摩尔斯电码完全一致。

后排醉汉突然呕吐,秽物溅在程逍的运动鞋上。他跳起来躲避时,手机脱手飞出,却在空中划出违反抛物线的轨迹落回掌心。醉汉指着车窗尖叫:“红眼睛乌鸦!“程逍转头看见十三只赤目乌鸦停在电缆上,鸟喙开合间竟吐出纳斯达克指数的实时数据流。

“终点站较场口到了。“机械报站声惊醒了他的恍惚。程逍冲进巷口便利店,用最后的现金买了包龙凤呈祥香烟。收银员抱怨POS机故障时,他注意到柜台下的《推背图》残页——泛黄的宣纸上画着轻轨穿楼的场景,题跋竟是“辛卯年渝州大劫“。

铜钱在23:17分再次发难。程逍蹲在洪崖洞观景台抽烟时,三枚古币突然悬浮成等边三角形,方孔中投射出全息影像:纽约证券交易所的穹顶正在坍塌,而承重柱上刻满与古树焦痕相同的狰兽图腾。手机自动连入未知WiFi,锁屏跳出滚动字幕:「观测者CXV1739,请于9月18日抵达坐标31.2304°N,121.4737°E」

江风卷着火锅油香掠过千厮门大桥,对岸LED巨幕正在宣传长江经济带投资峰会。程逍摸到耳后新生的硬痂,伤口形状与铜钱方孔完美契合。他鬼使神差般走向江畔算命摊,褪色布幡上“科学占卜“四个魏碑体正在渗血,摊主竹椅下露出半截军用战术靴——鞋带系法分明是特种部队的快速逃生结。

当午夜的钟声从朝天门传来时,程逍瘫坐在胶囊旅馆的床上。手机电量依旧固执地显示100%,相册里多了张拍摄于三分钟前的照片:江面倒影中,那个道袍虚影正站在他身后,阴阳鱼此刻已逆旋了整整九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