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铁皮屋檐上敲出安魂曲的节奏。陈佳慧把砂锅架在煤油炉上时,当归的苦香立刻缠住了屋梁裂缝渗下的雨丝。我盯着胡里后腰的绷带,血迹晕染的形状像极了她锁骨下的条形码。
“别动。“我按住她试图够酒瓶的手,胡里趴在塌了一半的弹簧床上,染血的护士服从破窗飘出去,挂在院角的歪脖子树上,像招魂幡在风里晃。
她突然翻过身,绷带裂口处露出玫瑰色的新肉:“姐姐的睫毛在抖呢。“沾着碘酒的棉签戳在我手背,“心疼了?“窗外闪电照亮她胸口尚未擦净的条形码,数字“108“边缘泛着溃烂的黄。
陈佳慧的汤勺在锅沿轻磕三下,这个总是温声细语的姑娘此刻抿着唇,把柴胡与夏枯草混进沸腾的药汤。长河蹲在门槛玩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屏幕的蓝光映着他结痂的耳廓——那是严鱼诚用烟头烫的“不听话标记“。
“鸽子汤。“陈佳慧舀起乳白色汤汁,“加了川贝止咳。”瓷碗推到我面前时,我看见她尾指的琥珀戒指裂了道缝,前夜嵌进去的微型摄像头泛着幽光。
胡里突然打翻汤碗,瓷片扎进她脚背的瞬间,她已赤脚踩上餐桌,染血的足印在陈旧木纹上绽成红梅:“这汤里有曼陀罗籽的味道。“她俯身嗅闻溅落的汤汁,“陈小姐想让我们睡个安稳觉?“
煤油灯突然爆出火星,长河的游戏机发出刺耳警报,堆叠的方块自动排列成教堂平面图。陈佳慧默默收拾满地狼藉,发梢垂落的阴影遮住了眼睛:“西墙药柜第三格,紫色陶罐里有止血草。“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储藏室木门,霉味混着虫蛀的当归味涌来。指尖触到紫陶罐的瞬间,忽然摸到罐底凸起的刻痕——是母亲常绣的卍字符。罐内干燥的止血草下,埋着半张烧焦的照片:少女时代的母亲跪在佛龛前,手腕缠着与我如出一辙的锁链。
“1991年秋分。“胡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不知何时跟进来,赤裸的脊背贴着我的,伤口的温度透过衣料灼人,“你母亲就是在这天被选为祭品”她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的香灰。”“刘赢当时是抬轿人。”
储藏室突然陷入漆黑。胡里潮湿的呼吸缠上耳垂:“你闻到了吗?“她引着我的手按在墙面霉斑上。”“血沁进砖缝三年会有铁锈味,但这里...”指甲抠下一块青苔“是新鲜的人血。”
我们蹲在墙角数蚂蚁。长河的游戏机不知何时被胡里改装过,此时正发出超声波驱赶虫群。当第108只红蚁钻出墙缝时,胡里突然用发卡撬开一块松动的砖——蜷缩在墙洞里的铁盒布满弹孔,盒盖上用指甲油涂着我的名字缩写。
盒内日记本的皮革封面已经皲裂。母亲的字迹在泛黄纸页上痉挛:“他们喂我喝掺香灰的符水,说这样生下的孩子能通灵...”夹页里掉出半枚银锁片,花纹与刘赢那枚翡翠扳指完全契合。
陈佳慧的惊呼从厨房传来。我们冲出去时,看见严鱼诚的机车钥匙泡在汤锅里,融化的挂坠露出微型定位器。长河正用镊子夹起那颗米粒大的芯片,游戏机的磁铁接口发出吸附的轻响。
“严哥说去探路...“少年声音发颤,“但这个定位器型号...是上周才上市的新款。“
胡里突然笑出声。她蘸着汤水在桌面画圈,三个定位红点在城郊地图上组成等边三角形:“屠宰场、孤儿院、净水站——”染着血渍的指尖点在三角形中心,“不就是我们这里么?”
夜雨忽然转急。陈佳慧默默往所有人碗里添了姜片,她破碎的琥珀戒指在汤面投下奇异光斑。我嚼着辛辣的姜肉,尝到一丝山茱萸的酸——这是她第一次在食物里掺解毒药剂。
后半夜我被梦魇惊醒时,胡里正蜷在衣柜里哼歌。月光透过百叶窗切割她的身体,胸前的条形码在明暗交界处闪烁。“108天的时候...”她隔着柜门呢喃,“我被关在冻库里,用指甲在冰墙上刻满你的名字。”
我摸到她脚踝的旧伤,环状疤痕像是被铁链锁了整季寒冬。她突然咬住我手腕,齿痕叠在母亲留下的烫伤上:“现在我们是双生花了。”掌心的银锁片被她塞进伤口。
“让它代替我腐烂在你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