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拾遗坊

杨羽原本以为修士集会与凡人市集大差不差，毕竟都是由“人”组成的买卖之地，不料四下一片安静，鲜少能听到交谈。

想来是因为绝大部分修士不愿暴露底细。

传闻外界凶险，若无强大势力庇护，一身宝贝随时可能为他人作嫁衣。

尤其是这样的三不管地带。

猜也猜得到，劫修肯定非常猖狂。

“难怪刚刚进来的时候，隐隐感觉到一些目光在我身上游走，估计是因为我没有掩住面孔，想着要不要对我动手……”

他暗自沉思，渐渐收敛气息。

经验丰富的劫修肯定有洞察他人实力以及身份的能力，必须小心点了。

好在修为低有修为低的好处，

毕竟。

身家往往与修为挂钩。

财不露白的情况之下，人家修为高点的修士，没必要白白动手。

浪费的时间与收益不成正比。

反正都要劫道，何不挑个肥点的猎物？

杨羽有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默默跟在一些人后方，四处观察。

渐渐发现。

青冥墟市的规矩也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所谓日落开市，不是说日落才能来，而是日落正式开始交易，实际上早在许久之前，便有不少人抵达青冥崖底，支起破破烂烂的摊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穷。

大部分人支起的摊子都是破破烂烂。

更有甚者干脆摊开一张破布，放着琳琅满目的玩意，认不出有何作用。

少数几个没有遮面之人，看上去便不好惹。

估摸着会有胆大之人刻意不遮面容，以此虚张声势，反倒更为安全。

杨羽安下心来，没有急于询问。

他注意到青冥墟市范围极大，数个区域似乎有明显划分，每一处交易的玩意都不太一样，最好先仔细瞧瞧，免叫人看出是第一次来。

西边雾霭最浓处。

隐约见得几十个灰袍客幽魂般游荡，个个长袖宽大，总叫人觉得袖中藏着什么。

这些人竟会罕见地靠近过路人，贴身细语，倒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杨羽心生好奇，故作从容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真的有灰袍客默默接近。

“道友，这件法器要么？”

那位灰袍人面容完全遮掩，声音沙哑，甚至都无法辨认是男是女，说话间长袖微动，显露出宽大袖子下藏着的物件。

杨羽瞳孔微动，终于看得清楚。

一把刻有精致纹路，巴掌大小的飞剑。

“原来这些人都在卖法器？”

他暗自沉思，瞧见灰袍人谨小慎微，马上明白此处的灰袍人应该都是刻意伪装，然后一个个询问过路修士要不要买。

为什么逐一询问？

恐怕只有一个理由。

这些灰袍人到手的法器来路不正。

如若随意摆了出来，很可能被人认出身份。

或许也不只是法器，一些不能随意示人的宝贝恐怕都会在此兜售。

有意思。

“怎么卖？”

杨羽顿住脚步，还真动了点心思。

他这两日捡来的宝贝是有不少，其中却并没有看见容易引气操控的法器，飞剑则一直是千万修士一致认为，最容易控物的杀人利器。

灰袍人不语，只是默默竖起五根手指。

“五块下品灵石？”

杨羽更为意动，价格比想象中便宜。

“可以买，但问道友从何处得来？”

灰袍人目光骤冷，转身便要走。

杨羽面露惊讶，没想到谨慎一问引来这么大的反应，心有不解，上前阻拦：“道友何必急着走？我看此剑不错，自可以买下。”

“不卖了。”灰袍人漠然。

“为何？”

杨羽眉头微皱，下意识问道。

灰袍人上下打量了杨羽一眼，察觉到其眼中的困惑，方才神色稍缓，压低嗓子道：

“拾遗坊的买卖，素来不问来路，不问去处，道友想拿便拿走，不必啰嗦。”

杨羽一阵沉默。

看来这块的确是青冥墟市的特殊地带。

这一下便暴露了。

他思虑片刻，挤出笑容：“不瞒道友，在下是头一回来青冥墟市，不懂规矩，望道友勿怪。不知此地还有什么规矩？”

灰袍人迟疑片刻，凑近了几分：

“我平日不喜劫道，与你多说两句无妨。此地唤作拾遗坊，切忌不可胡乱询问来路，否则会遭人怀疑你的身份，严重则惹来杀身之祸。”

“便是看道友热心，这才敢多问两句。”

杨羽轻声笑道：“多谢师兄指点。”

灰袍人似有不耐：“这飞剑你还要不要？”

“当然要的，只是在下对青冥墟市的许多地方仍有不解，不知师兄可否愿意解惑？”

“我认识你么？”灰袍人很疑惑。

“我愿意出双倍灵石。”杨羽微笑道。

灰袍人沉默了，然后缓缓点头。

“有劳了。”

“跟我来。”

灰袍人重新将飞剑缩回袖子，迈出步伐。

杨羽紧随其后，惊讶发现离开那片拾遗坊时，灰袍人周身竟亮起淡淡黑光，片刻化作黑灰消散，原来表面的灰袍只是一层法术。

其下是个披着漆黑斗篷的身影，面容藏在宽大的兜帽之下，依然瞧不见面孔。

“这是什么法术？”

杨羽兴致勃勃，好奇问道。

灰衣人不语，径自往前方走去，引得杨羽不禁加快脚步，生怕被甩开。

片刻。

停在一座楼前。

杨羽举目凝望，瞳孔微缩。

数盏青磷灯笼悬在飞檐下，照着半扇蛇鳞剥落的门板，阁楼足有三层，然而每一层的飞角都早已坍塌，露出下方的朽木结构。

门上挂有几枚残存的风铃，白到发黑，看上去像是人的指骨。

不知多少年的朽木大门洞开，随风微微摇曳，发出鬼哭一般的声响，两扇门前还残留半副图画，看不清是什么张牙舞爪的邪神。

门前积水已然成洼，映出摇晃的楼影。

时不时有蒙面修士们踩着门廊进来，水面之上却映不出倒影，唯有他们腰间一枚铜符与门楣垂落的指骨风铃共鸣，漾开墨色涟漪。

好阴森的楼。

杨羽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拿着。”

灰袍人声音沙哑，忽然递来一枚老旧铜符。

杨羽下意识接过，发觉铜符入手冰凉，这是种不自然的凉。

仔细一看。

发现与那些入门修士腰间的铜符一模一样。

再低头。

看见灰袍人腰间也有一枚。

他刚想发问，不料灰袍人已然踏过门廊，腰间铜符散发出幽幽青光，随后门上的指骨风铃颤动，声音像是某个人的低语。

看着洞开的大门，莫名有些畏惧。

“还不进来？”

灰袍人顿在门口，回头落来目光。

杨羽挣扎片刻，咬咬牙不再犹豫，捏紧铜符，抬脚踏入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