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青铜立方体

女巫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的泥土，仿佛要借此确认眼前的景象并非幻觉。

高木递来的那杯热水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微光，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原本讥诮的轮廓。

“你......”

内心的嘶吼被硬生生截断，恨意如潮水般退去后，只留下空洞的嗡鸣。

她曾预想过无数结局——被碾碎喉咙、被嘲讽至死，甚至被施舍般饶恕——却从未料到这一瞬的温和。

高木的笑容像一把钝刀，毫无征兆地撬开她层层加固的防御，暴露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为什么……？”

女巫喉咙发紧。

她只感觉胸腔里方才还灼烧着仇恨的血液，此刻却猝然变得冰冷。

她死死盯着那杯水，仿佛它是某种恐怖的陷阱。

可当她抬头时，高木的眼神里并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温和到极致的平静。

高木将水杯缓缓放在女巫的身前，随后坐回到被他重新点燃的篝火旁。

“只是为了还你哥哥一个人情而已。”

“什么意思？”

女巫缓缓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嘶哑。

在这种嘶哑的声音下，就连她的质问都显得虚弱。

“在魔神之战的时候，我之所以没有精神崩溃，是因为你哥哥的保护。”高木轻声道。

“我哥哥的......保护？”女巫黯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

高木点点头：“就在我几乎被那股庞大的‘绝望’冲垮时，你哥哥的精神体出现在我的意识世界，代替我挡下了那恐怖的情绪冲刷。”

高木拨了拨身前的篝火：“虽然只有短短片刻，但也让我能重新清醒过来。”

高木话音落下的刹那，女巫的指尖突然痉挛般蜷缩起来，掌心的泥土从指缝簌簌滑落。

她盯着那杯蒸腾着热气的水，瞳孔在火光中剧烈颤动，仿佛有无数碎裂的镜片在眼底翻涌。

喉头滚动着咽下血腥味，却咽不下哥哥精神体曾庇护仇人的荒谬事实。

那个总把“基里艾洛德的荣耀”挂在嘴边的哥哥，竟在消亡前将最后的力量给了地球人？

泪水突然失控地漫过眼眶，在下颌凝成摇摇欲坠的水珠。

她仓皇别过脸，让垂落的发丝遮住表情：“我哥哥......”

“你哥哥是为了你。”高木的回答肯定了女巫心里的猜测，“在消散之前，他拜托我照顾好你。”

“为了......我？”

这个念头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她想起哥哥最后推她离开时眼中的决绝，想起他指尖的温度，想起他嘴角那抹温柔的笑。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早就为她铺好了后路。

而她，却一直沉浸在仇恨中，甚至想要毁掉他用生命换来的庇护。

猛地抬手捂住嘴，似乎想要压抑住即将爆发的痛哭。

但却从指缝间漏出几声破碎的喘息。

她的肩膀蜷缩起来，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整个人像是要被压垮一般。

高木知道，这个真相对心里一直想着复仇的女巫来说，比死亡还要来的可怕。

终于，女巫的身体仿佛支撑不住一般缓缓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泪水混合着泥土，在她的脸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内心彻底崩溃，所有的防线都被击碎。

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仇恨，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而真正的痛苦，是失去至亲的痛，是无法挽回的悔。

黯淡的火光中，高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女巫伏在地上痛哭。

良久过后，哭声渐渐消停。

火光摇曳间，女巫缓缓支起单薄的脊背。

凌乱的黑发沾着泥土与泪痕，几缕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像被暴雨打落的蛛网。

那双曾燃烧着仇恨的瞳孔此刻如同熄灭的炭，浮着一层湿润的灰翳，倒映着篝火破碎的光点。

女巫伸手拢住那杯热水，指甲缝里嵌着泥土与草屑指节，仍带着激战后的痉挛般颤抖。

热气氤氲而上，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这些细小的水珠随着女巫眨眼滚落，高木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蒸汽还是未流尽的泪。

“呼——”

夜风掀起女巫额前碎发，露出眉心一道淡金色的旧伤疤。

那是幼年她倔强的为姐姐挡下神罚时留下的印记。

此刻这疤痕在火光的照耀中微微发亮，仿佛某种古老的封印终于解除。

她忽然极轻地呼出一口气，肩膀线条如融化的冰棱般松弛下来，整个人像是从一副锈蚀的铠甲中挣脱而出。

“以后在地球上好好的生活下去吧。”高木开口道。

“我会的。”女巫轻声道。

“那就好。”

高木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之前他掏出来的坐垫早就在战斗中化作飞灰了，所以他刚才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也要回去了。”高木掏出一个X终端放在地上，“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话落，他转身向着废弃工厂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跨出工厂的前一刻，女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一下！”

高木转身的瞬间，女巫苍白的手指在火光中划出一道残影，某个青铜色的物件破空而来。

他下意识抬手，金属块精准落入掌心。

摊开手掌，一枚约莫乒乓球大小的青铜立方体静静躺着。

金属表面流转着篝火橘红的光晕，细看之下，繁复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青铜上蜿蜒，形成一个背生双翅的马头。

高木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腹摩挲着青铜立方体上繁复的纹路，喉结微微滚动：“这是......”

他倏然抬头，篝火在眼底跃动的光芒里掺杂着几分惊诧。

女巫垂落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淡的阴影，声音依旧沙哑：“我哥哥的遗物。”

她屈起沾着泥渍的膝盖，指尖无意识划过水杯边缘，“他说...你会懂。”

高木猛然低头，他发觉身体中的小宇宙似乎被什么引动一般，缓缓自手掌涌入青铜立方体。

下一刻，原本黯淡的青铜立方体泛出点点微光。

高木五指猛的握紧。

“这东西对我很重要。”高木对着女巫点点头，“谢谢！”

女巫只是摆了摆手，破碎的袖口随着动作簌簌落下几缕纤维。

她将嘴唇贴在杯沿的裂痕处，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苍白的唇色。

“踏踏踏......”

木材燃烧的哔啵声中，高木转身离开。

当他跨过工厂铁门晃动的阴影时，手心中的青铜立方体逐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