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山谷

如果萧炎是四品乃至五品炼药师，他定然会以为徐薇是在故意捣乱：哪有在别人炼药的时候往药鼎里注入斗气的？那不是存心要毁了一炉子丹药么？

不过现在的萧炎只是个二品炼药师，对自己一切看不明白的炼药手法都抱有一种敬畏感，所以心中只是觉得“哇哦，好炫酷，还能这么炼丹的，有机会我也试试”。

药尘与徐薇两人合力，不到一天便将改良版的血莲丹炼制完成。

若是全盛时期的药尘，炼制区区五品丹药自然是不在话下，但他此刻已经失去了身体，如果没有徐薇出手帮忙，恐怕要花至少两天才能成丹。

“成了。”随着最后一缕药力凝固，药尘拍了下药鼎，让那枚血红色的丹药飞出，落入了一个胭脂玉瓶中，“继续深入山谷吧？”

“老师，这便是血莲丹么？”萧炎接过那玉瓶，从瓶口翻来覆去地观察着血莲丹，似乎要看出朵花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五品丹药。

血红的丹身上有一圈银色的闪电状纹路，让人只是看到便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差不多，算是……针对万兽灵火特制的血莲丹吧。”药尘点了点头，也只有他这等高阶炼药师，才能在不破坏血莲丹药性的情况下增添两味材料。

“针对万兽灵火？”萧炎将装着血莲丹的玉瓶放进纳戒，抬头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徐薇，“可师姐刚刚说，万兽灵火可能已经不在了……”

“万一在呢？”药尘挥手把黑魔鼎收走，说教道，“要是侥幸找到了万兽灵火，却没准备好吞噬异火的材料，有你哭的时候！”

萧炎点了点头：的确，和吞噬异火的收益比起来，一枚血莲丹的成本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虽然这枚血莲丹只是针对万兽灵火有特攻效果，但这不代表它不能防护其他异火的灼烧，以后如果找到了其他的异火，也完全可以用。

“师尊，刚炼制好血莲丹就要出发？”一旁的徐薇观察了一下药尘的脸色和灵魂力量，审慎地开口道，“要不要休息一会？正好小师弟还有那么一点晕眩，也许缓一缓会好一些。”

“……也好。”只用灵魂炼药对药尘来说消耗的确不小，他也的确该休息一阵了，反正有徐薇在，不可能会出现“错过”或是“差一点就能赶上”这种情况。

随着药尘钻回了骨炎戒之中，山洞内一下子便只剩下萧炎和徐薇两人。

藤蔓垂落的阴影将洞口遮掩得严严实实，只余几缕天光从石缝间漏进来，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斑驳的光痕。

背靠石壁的萧炎盘坐在地上调息，余光却忍不住飘向坐在对面的徐薇：清灵秀美的银发少女抱膝而坐，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却是有些飘忽，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岩壁渗出的水声滴答作响，在这格外寂静的洞穴之中显得有些刺耳。

“咳咳……”萧炎清了清嗓子，想要随便说两句化解这沉闷的氛围，“师姐，你也是炼药师么？”

“不是。”萧炎开口的一瞬间，徐薇的双眼也同时恢复了焦距，她瞄了一眼少年，“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能参与进师尊的炼药过程中？”

“是的。”萧炎用力地点了点头，“老师之前虽然跟我提过需要多位炼药师协作进行的炼药之法，但参与者必须都是炼药师……”

“我不是炼药师，毕竟我没有火属性斗气……而且，我刚刚其实也不是在帮师尊炼药。”徐薇简洁地答道，“我的斗气比较特殊，能够融入丹药之中，提升丹药的品质……”

说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道：“只有我能这样，你炼药时可别让其他人随便插手，要不然可能会炸炉。”

“斗气特殊……”萧炎琢磨了一阵，听出师姐似乎不太想提她的斗气属性，于是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过这么一来，气氛顿时又变得有些尴尬了。

“对了，师弟。”徐薇看得出萧炎似乎有些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道，“愿意跟师姐说说，你是怎么被师尊收徒的吗？”

“怎么拜入老师门下的？”少年被徐薇的问题拉入了回忆之中，“呃，这个说来话长，其实，是我十五岁那年……”

萧炎讲起了自己的斗气消失后受到的冷眼和歧视，讲起了自己被纳兰嫣然退婚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神秘老者……

徐薇单手托腮，紫色的瞳孔中有着微光摇动，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萧炎的话语。

那其中有怨恨和不满，也有欣喜和得意——

虽然她对萧炎的生活轨迹了如指掌，但那终究与亲历者的自述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唔，师弟，你的意思是说……”抓住萧炎说话的停顿，徐薇开口问道，“师尊沉睡的那枚戒指是你与那位纳兰嫣然的订婚戒指？”

这才是徐薇最想问的问题：作为始作俑者，她有些好奇萧炎对自己那乱点鸳鸯谱行为的看法。

“是啊，听父亲说，它是一位斗宗赠给萧家当作订婚戒指的。”一说起婚约之事，萧炎便满腹怨气，“那斗宗倒是好大的威风，随口一言便定了别人终身，可她恐怕连被自己指婚的两人都没见过吧？”

被萧炎讥讽的那位“斗宗强者”本人面色如常，很是认同地点头道：“恐怕的确如此。”

“最可笑的是——”萧炎扯了下嘴角，回想起被退婚当日的屈辱，恶狠狠地骂道，“她既然有本事定下婚约，怎么没本事管到底？

“如今纳兰家背信弃义，那位斗宗却连个影子也见不着，怕不是早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吧？”

“噗呲……”

骨炎戒之中传来一声低笑，萧炎收起了心中压抑的怨怼，有些疑惑地问道：“老师，怎么了？”

“没事，我想起高兴的事情。”骨炎戒中努力憋笑的药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说起来，你歇息得如何了，我们不妨现在便出发？”

“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被药尘这么一打岔，萧炎顿时把刚刚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我随时都可以。”

“既然这样，那便继续前进吧。”徐薇拍了下萧炎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

在两人继续前行时，药尘与徐薇也在悄然传音交流。

“我说，当年的那个斗宗肯定就是你吧？”药尘揶揄道，“为了你那不知在图谋什么的布局，萧炎可是深受其害……你给他那枚纳戒，其中是不是存了几分补偿的心理？”

“是我。”徐薇一边跟在萧炎身后深入山谷，一边淡淡地说道，“师尊很好奇当年之事？”

“莫名其妙便被自家徒弟当成订婚戒指送了出去，放在你身上，你不好奇？”药尘哼了一声，“更何况，好奇也没用——难道我说好奇，你便会说实话？”

“……”徐薇没吭声，只是背着手望着前方萧炎的背影。

“别整天绷着不说话了，心里总是藏着事情，会憋出病来的。”药尘的声音发出一声长叹，逐渐淡化，“也不知道你这个毛病是跟谁学的。你是这样，韩枫也是这样，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教徒的方式出问题了……”

徐薇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彷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追着萧炎前行。

“师姐，前面是悬崖。”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啸声，背着重尺的萧炎转过身对徐薇说道。

“嗯，就是这里。”徐薇单手叉腰，银色的发丝在山风中微微扬起，“当初，我便是在这里感受到了万兽灵火的气息……不过现在别说是万兽灵火，连个魔兽都没影了。”

“那我们现在是要？”萧炎将玄重尺收进了纳戒之中，等待着徐薇的指示。

“跳。”徐薇言简意赅，“你有飞行斗技吧？我听师尊提过。”

“我没提过。”药尘嘟哝了一句，但并没有让萧炎听见。

“跳……”萧炎上前两步，低头俯视着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一时有些发怵——那与能不能飞无关，任何一个正常人骤然看到这么深的山谷，心中都会产生些许恐惧的情绪。

然而，一想到可能会存在的万兽灵火，萧炎的身上便没来由地冒出一股狠劲，他捏了下拳头，后退两步，猛地跳下了那片山崖！

紫云翼在背后弹出，萧炎盘旋着朝下俯冲，遮蔽视野的薄雾被这个不速之客冲开。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悬崖岩缝之中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啸叫，无数赤红的鸟类魔兽从岩壁中蜂拥而出，炽热的火焰流转在它们的双翼之间，锋利的爪子闪着寒光，朝着势单力薄的萧炎发起了冲击。

“赤焰魔鸠？”萧炎心中一紧，这种三阶群居魔兽凶名赫赫，一旦被它们围住，哪怕是斗王强者也要脱层皮。

不过，虽然只有斗师实力的萧炎连其中一只赤焰魔鸠都应付不来，但他并未慌张：若是遇到自己完全没法独自处理的场面，那自然会有人出手相助。

以前是药老，而现在是——

炽烈的雷光从上方倾泻而下，狂暴的雷电在一瞬之间填满了整个山谷，赤焰魔鸠群的惨叫被淹没在雷暴的轰鸣声中，连挣扎反击都没能做出便化作了随风而去的炭灰。

除了赤焰魔鸠，还有不少潜伏在岩壁上伺机偷袭的魔兽，比如某些阴冷的毒蛇和手臂特别长的猿类魔兽等，不过此刻，一切的活物都在那毁天灭地般的雷霆里失去了生机。

只有一个例外。

双手将萧炎抱在身前，徐薇踏空而下，身后那银色的斗气双翼缓缓地拍打着落地，连一丝尘土也没激起。

“师姐，你……”被徐薇斗气保护着的萧炎咽了下口水：这就是斗皇的实力么？果真恐怖如斯！

云芝和紫晶翼狮王的攻击同样可怕，不过那时的萧炎只是远远地看着，目睹了战斗的余波罢了；而在刚刚，他可是位于那恐怖雷霆光柱的中心，亲眼目睹了一个又一个的魔兽在师姐手中化作飞灰！

如果没有师姐的斗气保护，萧炎相信，自己也会在那耀眼的雷光之中尸骨无存，就如那些倒霉的魔兽一样。

萧炎望着徐薇脸上那依旧温和的笑容，和之前似乎完全没有变化，彷佛刚刚的杀戮对她来说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就是斗皇强者……’萧炎捏了下拳头，身体因敬畏与兴奋而微微颤抖，‘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斗皇！’

“师弟，你的身体抖得好厉害。”见萧炎似乎是看呆了，徐薇嘴角一翘，“是被吓到了吗？那在师姐怀里多呆一会也不是不行……”

“啊？”萧炎眨了下眼，和徐薇对视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居然像个小姑娘一样被师姐打横抱着！“啊，没有，师姐误会了！”

萧炎连忙挣扎了几下，他想要从徐薇的臂弯中挣脱，但一双手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力点。

“别闹了，还是正事要紧。”从戒指中溜出来的药尘看着脸涨得通红的萧炎，含笑催促道。

“的确。”徐薇点了下头，把萧炎放在了地上让他站稳，四面张望了一下，“感觉好安静啊，山谷底部也没有其他的魔兽，和慕兰帝国的其他山脉差别真大。”

被你用雷霆洗了一遍，哪怕有存活的魔兽也该化成灰飘得到处都是了……脸色还有些泛红的萧炎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很是丢人。

萧炎两世为人，又和萧薰儿青梅竹马，见过的女人数不胜数，师姐虽然貌美，但还没到能拨动他心弦的地步。

真正让萧炎愣神的，是刚刚那个温暖的怀抱——那让他回想起了早早过世的母亲。

“安静就对了。”药尘捏了下胡子，看向山谷底部的岩洞，眼中精光四射，“就是这里，就是这个波动！小炎子，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啊？”被药老点名的萧炎晃了晃脑袋，把萌生的一丝依恋情绪赶出脑海，专心地感知着前方的岩洞，表情一阵惊喜，“焚诀……焚诀在渴望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