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渭北的晨雾还未散尽时,我常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起伏的秦岭轮廓。十年前那个背着行囊站在西安火车站广场的山东青年,怎会想到命运的伏线早已将他系在这片黄土地上。2014年寒冬,姨父握着我的手说“关中女子最是持家“,彼时我尚不知这句笑谈,竟会成为我人生最温暖的注脚。

姨父作为这段姻缘的牵线人,总让我想起关中老话“说媒要选实在人“。这位虽然没有上过大学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情商极高,总能把生活中的每件事办挑不出毛病,——当年他带我去见未来岳父能把生活琐事讲成时,特意嘱咐“见长辈要像答题卷,得把字写得工整“。后来妻子告诉我,正是我双手递茶时微微颤抖的诚恳,让她父亲点了头。

我的秦川妻确如三秦大地般温厚坚韧。她教孩子背《唐诗》时的柔声细语,与抡起锅铲做油泼面时的利落劲道,恰似碑林里并立的魏碑与唐楷。每逢周六周天,她总要把村里婆看看,这让我想起老家菏泽过年时全村共食的枣花馍——原来厚道二字,在黄河两岸本无二致。

两个稚子常趴在书房门槛偷看我写作,他们好奇父亲笔下的故事是否藏着妈妈藏在面缸底的喜糖,或是舅爷眼镜片上跳跃的夕阳。当我记录下老大第一次用关中腔喊“大“,老二举着笔大田字格学写“家“字的模样时,忽然明白生命的传承就像渭河与黄河的相遇,看似泾渭分明,终究水乳交融。

这本书记录的不仅是四口之家的日常,更是两种地域文化的温柔碰撞。那些飘着菏泽牡丹香与西安桂花味的晨昏,那些交织着山东快书与秦腔梆子的夜晚,都在诉说着:所谓故乡,不过是心爱的人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