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衣夜啼

暴雨砸在推土机的钢铁獠牙上,程惊鸿抹了把糊住睫毛的雨水。拆迁队的探照灯扫过残垣断壁,那些雕着牡丹雀替的梁柱在强光下像被扒了皮的尸骨,她恍惚听见戏楼倒塌时的呜咽。

“程老板,这破箱子值得你三更半夜玩命?“包工头老吴的胶靴碾过半截鎏金匾额,惊鸿阁的“阁“字在他脚下裂成两半。

程惊鸿没答话。防水手电筒的光圈里,那只被瓦砾半埋的樟木戏箱正在渗血——当然只有她看得见。二十年阴阳眼练就的本事,能瞧见附在古物上的怨气,此刻猩红雾气正从箱角符咒的裂缝里丝丝缕缕往外冒。

“小心!“她突然扑向戏箱。几乎同时,吊车钢索擦着她后颈掠过,勾住戏箱的铜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半空中炸开刺目火花,操作员惨叫一声松开操纵杆,失控的钢索蟒蛇般绞断脚手架。

众人还没从变故中回神,程惊鸿已经割断缠在戏箱上的钢索。匕首划过箱面时,那些朱砂绘制的镇魂符突然开始卷边,像被灼烧的蜈蚣剧烈扭动。她迅速用防水布裹住戏箱,暗红血迹立刻在帆布上晕出个诡异的坐姿人形。

“晦气!“老吴盯着无端渗水的帆布包倒退两步,“这玩意我们白天就见过,四个伙计都抬不动......“

程惊鸿摸出师门传下的老怀表。表盖内侧嵌着张泛黄戏单,民国二十四年惊鸿阁夜戏《牡丹亭》,主演沈蝶衣。此刻表盘玻璃正浮现细密裂纹,和去年师父咽气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暴雨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骤停。程惊鸿跪坐在私人博物馆的修复室里,羊毫笔尖蘸着特制药水,轻轻刷过戏箱表面的泥垢。当第三道符咒显现时,镇魂铃突然从博古架上坠落——箱中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得罪了。“她将师祖留下的银簪插进锁眼。青铜锁舌弹开的瞬间,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箱内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层绸缎。最上层是件胭脂红女帔,金线绣的百蝶穿花纹在月光下泛起涟漪,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出。

程惊鸿的指尖刚触到刺绣,耳边骤然炸开一记小锣。戏服无风自动,云肩上的珍珠串哗啦作响,水袖如白练甩向窗外。她下意识去抓飘荡的衣带,却摸到张夹在衬里的老照片:1935年惊鸿阁全体合影,所有人脖子上都系着麻绳。

后颈突然袭来刺骨寒意。程惊鸿转头看见镜中倒影——那件无人穿戴的红帔正立在她身后,水袖缓缓环上她的脖颈。腕口处的血渍组成四个小楷:死戏当还。

“叮!“镇魂铃再次响起时,戏服已安静地躺回箱中。程惊鸿握紧簪子的手微微发抖,簪头嵌的孔雀石映出她苍白的脸。镜面不知何时蒙了层水雾,有人用指尖在上面画了朵将谢未谢的牡丹。

次日清晨·临渊城申遗办公室

“霓裳羽衣戏的服装体系,是传统戏剧美学的活化石。“程惊鸿点击遥控器,全息投影展示着连夜扫描的戏衣数据,“仅这件民国时期的点翠头面,就用了二百四十片翠羽......“

她的解说被破门声打断。穿中山装的老者拄着龙头杖进来,身后跟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程惊鸿认得那根雕着饕餮纹的手杖——白家古董铺的镇店之宝。

“白掌柜来给晚辈捧场?“她故意把“晚辈“二字咬得很重。投影仪突然故障,戏衣影像扭曲成狰狞鬼脸,会议室温度骤降。

老人用杖头敲了敲陈列柜:“惊鸿啊,你师父没教过吗?死人的东西,晒不得太阳。“玻璃柜里的红帔应声颤动,盘扣一粒接一粒崩开。程惊鸿注意到年轻人始终盯着戏衣衬里,他手中黑檀木匣散发出熟悉的药草味。

尖叫声从走廊传来。众人冲出去时,只见宣传干事小张瘫坐在茶水间,手中咖啡杯滚落在地。他负责整理的申遗资料散了一地,每张纸上都印着血红手印——和戏衣袖口的纹路分毫不差。

程惊鸿弯腰捡起资料时,听见白掌柜对年轻人低语:“陆先生,这出《还魂记》可还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