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九月,又是一年开学季。
叶禾也在此刻正式成为了一名杭锦中学的高中生。
晨雾好似刚开学的学生,带些懒散还未散尽,教务处铁门在身后发出生锈的吱呀声。
叶禾略显吃力地抱着新领的英语教材转过紫藤长廊,准备走进教室后门分发书本。
就在十分钟前她刚得知自己光荣地被班主任指名为英语课代表,此刻喜悦早已超过了疲惫。
她从小就是个要强的人,悲伤和喜乐从不在外人面前轻易显露于色。闺蜜田初总说她像博物馆展柜里的白瓷瓶,温润得能让盛夏里五六月的阳光也没那么灼热。可只有她知道,她希望唇角天生上扬的弧度永远能与熠熠生辉的她相匹配,班干部的任务对于从小学一路做过来的她也早已轻车熟路。
忽然被一道影子截断去路。少年逆着光的轮廓像是被晨露浸润过,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淡青色的血管。
“同学同学,需要帮忙吗?”
叶禾抬起头,男生比她高一个头左右,顶着一看就是为了应付开学检查刚剪的短碎发头。阳光的映射下,他的眉骨与鼻梁构成的的山脉线显得过分锐利。
“不用了,谢谢,已经搬完了。”
叶禾轻笑着婉拒,左唇角矜持地悬停在恰当弧度。
她不太喜欢麻烦别人。
“同学同学,你数学暑假作业没交哦。”
被拒绝后的少年并未像叶禾想象中那样离开,而是转身跟在了叶禾身后继续话题。
“啊?”
叶禾放下书,转身看他。这次叶禾看清楚了,少年似乎带着戏谑的笑,挑着眉,虎牙微微显露。她一时不知他是逗她玩还是真的没登记上。
“登记表给我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你叫什么名字?”
叶禾蹙眉。
不知道我名字就说我作业没交?
想知道我名字?
这招也太low了点吧!
“叶禾。”
她一字一句回答。不仅是出于礼貌,更是出于对眼前这个带着些孩子痞气的少年下一步行动的好奇。
少年随即歪着脑袋低笑几声。
“怎么了,笑什么?”
“你的名字给我一种初夏的风的感觉哎,真好听。叶禾、叶禾…”少年喃喃。
“谢谢。你是数学课代表?”
“对。我叫苏瑞白,数学课代表。”
苏瑞白嘴角始终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也定定地看着她。
“你名字也挺好听的。”
叶禾对上他的目光,慌乱地背过身去理教材。她一时不敢猜他的心思。
从小对她示好的男生不少,可结果不是被她拒绝了就是无疾而终。她不愿新的旅程再把精力分心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上。
“嘿嘿,谢谢你咯。”
苏瑞白看她在忙,也就没有过多打扰,随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登记作业。
叶禾怎么也没有想到,高中的第一个学期,最先熟起来的竟是一个男生。
之后的一个月,苏瑞白总是喜欢在早晨或课间她整理班级作业时悄然来到她身边。
“同学同学,你什么初中的?”
“同学同学,英语作业帮我登记一下,没写嘿嘿。”
“同学同学,你数学作业没交哦。”
叶禾也渐渐习惯了他在身边的出现,习惯了他时不时像开学那样逗趣自己。
看他也会和班上其他女生斗嘴嬉笑,心中虽有一丝落寞却也松了口气。
原来他和每个女生都这样。
原来我只是多想了。
那也挺好的,他好幼稚,不太喜欢。
“同学同学,这个好吃吗?”
十一月末的一节晚自习下课,苏瑞白又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这次是她的座位。
叶禾正趴在座位上,腮帮被抹茶馅撑出圆润的弧度,她的嘴角还粘着几片面包屑,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带着几丝慌乱地用纸轻擦去。
“啊…挺…挺好吃的。”
苏瑞白刚打完球,带着一股裹着青草腥气的风,身上蒸腾的热气混着薄荷味的气息,很好闻。他站在她座位前看着她,脸上又是一样勾起微微上弯的嘴角。
听到叶禾的答复,苏瑞白点了点头,回复了一个好,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让叶禾更摸不到头脑了。
他什么意思?随便问问?
叶禾摇了摇头,努力把脑子里那些浮想联翩的场景抛之脑后,随即翻开作业本写了起来。
又是几天带着疲惫悄悄流逝。
“同学同学,英语作业借我看一下呗。”
苏瑞白这几天都会问叶禾借英语作业。他的英语并没有什么天赋,叶禾常从英语老师听写未过的名单里看到他。她逐渐了解,他热衷于研究数学和物理,在这两门课上总能听见他清亮的声音回答问题,课下也总能看到他和老师探讨题目的背影。
真装。
一开始,叶禾总会在心里暗自吐槽。
后来才发现,他确实比自己想象中努力,只是人各有异,天赋不同罢了。
数学能考120+,英语却上不了80分。
叶禾一如既往递给他英语作业,听到他熟悉的那句带着波浪号的谢谢,笑了笑,手中的笔却并未停下演算。
突然,叶禾转了转眼珠,心生一计。
她起身,攥着作业本的手在《静电感应》章节留下汗渍,看到他座位旁无人来往后,往他座位方向走去。
“这道题…”
她把作业本摊开在他的书桌上,毫无征兆地开口,站在他身旁等待回应。
叶禾看到他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
“很明显,选B啊。”
“怎么说呢,这题挺简单的。”
听到他意料之内的回答,叶禾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听到他从胸腔发出几声闷笑。
“你要看点电荷在电场中的分布情况…然后用公式代入计算就行了,难点就是要分情况讨论,不过也就这三种情况。”
“行,谢谢。”
回到座位,叶禾正打算把他演算的过程擦了自己写一遍,突然发现那道题后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
[同学同学,物理课好好听,不要再被我抓到你睡着了]。
她心一怔,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这天放学,她一如既往最后一个出教室门,但这次,默默在他座位旁停留了一下。
[享受缺德人生的摆烂鬼。]
她注意到他的书桌贴着一张便签,和她同款,上面很明显是他的飘逸字迹。
叶禾笑了笑。
真有意思。
但下一秒,她又意识到什么。
便签背面,是她中午夹在他的听写本里写给他的那句话:
[你可真有才,能不能好好写名字。]
他的听写本写的是英语作业本编者的名字,叶禾当时登记听写本时翻到很快便对这本本子的主人了然于心。他每本英语练习上都写着这个名字,她不知道都难。
出于觉得好笑的想法,又怕直接对他说会显得自己认为和他特别熟,担心他觉得有负担或是感到尴尬,叶禾便写了这张便签。
但他…
叶禾突然清晰地感受到,这张便签恰如押在音节末尾的和弦,与她内心深处早已紊乱的心跳温柔却又笃定地共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