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风四月雨,今年的梅雨时节似乎比往昔来的更早。
晌午时还是阳光明媚,入夜却不知不觉的起了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刘济祯走出宫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外,其上挂着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与红墙绿瓦的宫城相互映衬,给人一种冰冷神秘的感觉。
“殿下,今日可还好?”
礼部左侍郎张楚卿,算是朝中明面上最大的四爷党成员了。
此事朝臣知道,皇帝也知道。
自下值后,他便大大方方的候在雍王府的马车旁,一直等到了天完全黑了下来。
刘济祯只是摇头,招呼张楚卿上了马车。
细雨落在马车车棚上,滴滴答答的,正好掩盖住了车内两人谈话的声音。
“廷臣,本王真的就比不上太子吗?”
“殿下此言为何?”
车内挂着的灯光很弱,但张楚卿还是能从刘济祯的神色中,看出那淡淡的失落与不甘。
他不解的询问:“难道是今日出城遇到了什么事?”
刘济祯沉默了许久,似乎在酝酿该如何去说这事。一直到马车快到雍王别院时,这才长叹了一声,将今日皇帝对贾珩的看法以及打算隐晦的讲了出来。
他觉得为君者,如此对待功臣,有失帝王风范。
“廷臣,难道坐上那张椅子,都会变得疑神疑鬼?君臣相得不是更好吗?贾珩才多大点,父皇就已经疑心至此了……”
但张楚卿却是不悲不喜,淡淡微笑。
“殿下这么想,那是因为殿下如今还是君子,不是君。自古帝王多疑,这不是什么坏事。能够克制疑心大胆用人的,方是帝王本色。”
张楚卿不仅仅是在劝解,他更是想要激发刘济祯内心中的欲望与抱负。
与太子相比,他更相信皇四子的才华与品性。
“至于说贾珩,太子压不住,不代表殿下您压不住。再说了,天底下有才之人如过江之鲫,贾珩也好,甄珩也罢,难道就因太子平庸,朝廷就不用他们吗?”
张楚卿深吸了一口气,作无奈状摇了摇头:“殿下啊,若太子继位,何止贾珩难得重用,殿下您又何尝不是被忌惮之人呢?”
……
啊……啊……啊嚏~
“谁这么想我啊~”
贾珩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跟对坐的几人笑了笑。
“陛下让我随同琏二哥北上,到时候咱们可以乘押解税银的官船去京城,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老太太也好,林如海也罢,都对随官船北上持赞同意见。
横跨千里的旅途,沿途不提水匪贼寇,就是路上遇到的麻烦想想就足以令人心神疲累。
好在林如海手底下有一支强大的官船船队,船上的盐丁也都是自己人,他可以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那琏儿明日就跟我去扬州,琏儿媳妇,你跟玉儿就先呆在这,帮尚宫整理好要带的行李。出发的日期就先暂定五日后的四月初三,那日我会来金陵接你们过去。”
他现在身上兼有多职,金陵城将会成为他的主战场。
老太太今日跟他详谈过,林如海将接手老太太在江南的一批人手,好方便应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黛玉一想到又将跟父亲分隔两地,心思本就细腻的她,当即就扑簌扑簌的掉泪珠子,差点让林如海心疼的改变主意。
“最多两年,你就该入京了!别忘了陛下加封的太子少保,陛下需要一个老成持重之人,去东宫帮太子。”
萧老太太可不是困局内宅的妇人,她甚至比林如海还要看得清楚。
皇帝此次南下,与其说是巡视江南,不如说是最后一次考验太子,顺便替太子除去一部分障碍,甚至亲自出手替太子拉拢人手势力。
比如甄家,老皇帝这些日子连消带打的,已经被削掉了大半权力。
所以,林如海如今就是皇帝在江南的刀,刀刀割江南官宦大族的肉。
这把刀太锋利了,皇帝不会让他在江南呆太久。
否则,林家就很容易成为下一个甄家。
经过老太太这么一提醒,迷障中的林如海猛地一个激灵,随即恍然大悟。
见闺女正泪眼婆娑眼巴巴盯着他看,林如海哪里还不知道黛玉的意思。
他笑着点了点头:“尚宫说的没错,等爹爹办好了陛下交待的差事,就可以升官去京城了。”
嘶~
贾珩在心中算了算,姑父老师的官场生涯顺利的一塌糊涂,再进一步就真进部了。
礼部尚书太过特殊,那几乎是内阁阁臣的后备。
吏部天官权力太大,兵部尚书没可能,工部与刑部属于职业性衙门……
户部尚书!
大周财相,老师又是出了名的理财高手。皇帝封太子少保,怕是给东宫的财权保障吧。
“陛下难道是准备禅位给东宫?”
他是脱口而出,屋里的人却是俱是一愣。
老太太抿了抿嘴,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个可能。陛下曾跟元后说过,他会在将来扶一把,好让太子顺利继位。”
永远不要质疑白月光的强大威力,薨逝多年的元后,始终是刻在老皇帝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当然,此事或许只是皇帝随口一说,但老太太与林如海对视一眼后,都将其放在了心上。
若是如此,将来的麻烦只会更多。
因为老太太与东宫的关系并不是别人想象中的密切,反倒很别扭。
而林如海,则是希望大周的将来有个英明神武的天子,太子……太过平庸,而且太子党的官员,只能用贪、庸两个字来形容。
太子甚至还比不上越王,就更别提雍王刘济祯了。
“雍王……”
林如海想起他这几日对雍王刘济祯的观察,这位冷面王英武果敢,心思缜密,冷酷中不乏仁慈,是个铁骨头硬汉子。
“别的倒不怕,就是珩儿去东宫,我实在放心不下。”
林如海看向贾珩的目光中,满是忧虑。
见贾珩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满不在乎,转头苦笑着跟老太太说:“尚宫,我不怕太子对这小子怎么样,就怕这小子把东宫给闹翻了天。您应该知道他的脾气,就东宫的那些个人,我真怕哪句话惹这小子不高兴,他把人坑死在下值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