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银色箭矢刺穿夜幕,曲落暮脚踩在走廊的积水上,消毒水与血腥气在鼻腔里绞成死结。她攥紧病历夹快步穿过人流,忽然被玻璃幕墙外的身影钉在原地。
有个人在急诊大厅的檐角下抽烟,火星在雨帘中明明灭灭。黑色作战服裹着宽阔肩线,军用短靴碾着满地破碎的霓虹。雨幕将他切割成模糊的剪影,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高考前夕动员大会上,她特意拍下的身影此时正和当时那十八岁的少年影子叠合在了一起,恍如昨日。
“下周模拟考,作文必须给我写满800字,不然抄五篇啊。“五年前的声线穿透雨声。大家都唉声叹气,而他,也一样,那时她总把粉笔灰蹭在袖口。
玻璃幕墙突然映出剧烈摇晃的影像。担架床轮子与地砖摩擦的尖啸中,曲落暮却在转身的刹那撞进一片橄榄绿阴影。
陈风起单手擎着滴血的防弹背心,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手肘。枪械保养油的气息混着雨水漫过来。曲老师。“低沉的震动从胸腔传来,“现在不流行体罚学生了。“
时光倒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天,全班都在程风起的问话中起哄,“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原本闷热的教室,这时却像炸开了锅,更沸腾了,曲落暮不语,一片笑声中,“没关系的老师,现在流行师生恋……”班上有人起哄道
电闪雷鸣之际把曲落暮拉回了现实,“在想什么呢?这么多年没见,不会见到我这么激动吧,老师”他调侃道。
曲落暮嘴角扯了一下,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大没小”
“我已经不小了,现在。”
曲落暮看了一眼手中的病历报告,“我先走了,有急事,”还是和以前一样,假装镇定又落荒而逃。
交了医药费,曲落暮打了个车,直接飞奔家里。
曲落暮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还会遇到陈风起,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还是在高考的前一天,曲落暮和其他老师一起去食堂吃饭,这时候的学校,已寥寥无几个人,陈风起站在男生宿舍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色,看上去少了平时的不羁。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那头蓝色的头发极为耀眼,少年站在阳光下,似乎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但曲落暮心里想的却是,这家伙还在学校呢,都敢搞这样一个头发,待会儿被抓了就老实了。
看到曲落暮,他道,曲老师,说好的一起吃饭呢?陈风起一脸笑意
曲落暮惊愕,她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来真的,几天前,课堂上,陈风起又在课堂上作了一次妖。
你和我们宿舍的一起吃饭,为啥不能和我一起,语气里带有埋怨
曲落暮错愕,说:我啥时候和你们宿舍的一起吃饭了?
“昨天“”
曲落暮想到了昨天的事,那时她一个人在食堂吃饭,正好遇到了陈风起宿舍的朱海鑫他们,看到曲落暮一个人在那儿吃饭,一窝蜂跑过来和她一起,然后还给陈风起打了个视频,
说到:你猜我们遇到了谁,老师在食堂哦,你赶快下来。
视频里传出来了陈风起的声音,别骗我了
谁骗你了,看,然后把手机对着曲暮落,曲落暮慌得要死,胡乱吃了几口,急冲冲走了,也不知道陈风起后来有没有来。
曲暮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他居然在课堂上说了出来,还添油加醋。班上的学生又开始起哄,语文课代表谢潘慧说道,老师别理他,老是影响我们学习,曲暮落为了不影响其他学生,
说道:没有的事,别起哄了,陈风起你闭嘴。
就一顿你都不愿意么?他眼眸暗淡了下去,
曲暮落补充道,你请啊,他笑意上来,说道:我请。
高考前一天中午食堂,曲暮落随口说
没想到,他还记得,现在可以一起去吃饭了吗,他又道,曲暮落心惊胆颤的和他一起进了食堂,没想到他们班主任也在,为了避免和他尴尬,曲暮落说,喊你们班主任过来一起,没想到他们班主任没搭理他,程风起吐槽了句,一时的勇敢换来了一辈子的内向,曲暮落想笑,但又要维持老师形象,憋着了,幸好后面还来了班长和她对象也坐了过来,曲暮落才没那么尴尬。
班长姚耿蓝和胡一阳是好久就在一起了的,他们班主任和其他老师都心知肚明,只要不影响学习,就随他们去了,姚耿蓝看到看到曲暮落和程风起,表现得非常激动,相比之下,程风起安静了太多,默默得在吃饭,曲暮落心想,平时话不是很多嘛,今天咋一句话都不说。还是姚耿蓝打破了沉默,都快毕业了都没老师得微信,程风起,和老师加个微信嘛,曲暮落笑着说到,好啊。
这时,程风起突然问道,老师,你读书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白月光那种?眼里充满期待
曲暮落心想,不会他把她当白月光了吧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意思就是有咯,程风起道
其他人还一脸期待,曲暮落说,大人的事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明天考试知道该怎么做吧,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
看到曲暮落突然的扫兴,大家都散了,曲暮落也起身准备走
老师,再见,程风起说
再见程风起,高考加油
这是他们最后见的最后一面
曲暮落再次去医院,已是三天后了,最近喉咙发炎越来越严重,医院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又突然变得粘稠起来,这一刻她宁愿自己痛死了,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她盯着诊室门牌上那个名字,喉间的灼痛仿佛顺着血管爬进太阳穴——耳鼻喉科主治医师孙志尚。
曲暮落转身就走,前台护士告诉她,钟医生家里有事,请假了,孙医生是昨天刚从别处调来的,如果不治,钱是退不了的。曲暮落欲哭无泪,这种戏剧情节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诊室里,白大褂在他身上绷出退伍军人特有的肌肉线条,听诊器泛着冷光,和当年他别在军装上的徽章一样刺眼。
“张嘴。”他的镊子抵住压舌板,声线平稳得像是从未在深夜喘息着给曲暮落发分手短信。诊室空调开得很低,可被他指尖蹭过的唇角烫得发麻。曲暮落猛地攥住检查椅扶手,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护士抱着病历本退到帘子后,他忽然倾身逼近,龙舌兰香水混着碘伏味道灌进鼻腔:“四年不见,连声招呼都不打?”显示屏幽蓝的光在他侧脸跳动,曲暮落清晰看见那道疤——他退伍时视频里说这是弹片划的,可当时镜头外分明有女人嗔笑说“别碰我刚涂的防晒”
“医生,”曲暮落掐着喉咙挤出气音,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需要我提醒《医师执业规范》第二十七条吗?”
他突然笑了,“急性会厌炎,先去做雾化。”钢笔在处方笺划出深蓝裂痕,最后一笔穿透纸背,
多久能治好?曲暮落一刻也不想看到他
他转身之后,语气多了几分疑问,姐姐就这么讨厌我?
知道就好,曲暮落面不改色的说道
那有多讨厌我呢,他突然靠近
曲暮落没答,直接离开了,医院走廊里,还是消毒水的味道让曲暮落头晕眼花。我不想在待医院里,医院里我头疼。心疼你,我要交手机了。永远只会心疼你这句话,原以为的忙,其实,是不爱,是有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