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学之道

寅时三刻的呈坎镇泛起鱼肚白。

李纯阳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身体的虚弱感一扫而空，但是站在熹微晨光里李纯阳，内心莫名的烦躁。

他的脑海中响起低声呓语，真想去寻找来源时却又追寻不到。

他很快搞清楚了烦躁的来源——

天下读书人。

现在回想栖霞寺的经历，李纯阳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竟然变成了儒圣。

儒圣抛弃了【仁】，那么天底下的读书人该当如何？

对于儒生来说，最骄傲和值得炫耀的就是他们一旦受箓，就拥有神通【儒圣的庇佑】。

他们时时刻刻都能感知到儒圣。

现在——

天人感应消失了。

这三天间，成千上万的儒生开始陷入无端焦躁。

他们感知不到儒圣了！

更有部分道心不稳的九品【文士】、八品【中人】已经开始失控！

连带着新的【儒圣】李纯阳也遭到波及。

需得重塑儒教啊——

李纯阳忽然觉得儒圣扔了个烂摊子给他。

这老登！

他强忍烦躁心神，进入【九州】。

儒家掌管天下文脉，以文章证道是儒生专属的捷径。

他曾在陆无象那里得知，这方世界的经史子集是有缺失的，比如儒家的十三经中，只有《春秋》完整。

既然如此，逐渐补齐《十三经》，应当也算是重塑儒教吧。

抄文章，李纯阳很擅长。

“应该没人告我抄袭吧……”

李纯阳心想，“再说了，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呢？”

九州之内，高大的青铜楼阁依旧矗立。迷雾中的五行州内，一个白嫩的婴儿正添柴烧火，玄阳鼎青气缭绕，异香扑鼻，很显然一锅丹药将要出炉了。

“我的好徒儿，没偷懒吧。”

李纯阳笑道，“为师吩咐你的事情，可照做了！”

黄庭子攥着小拳头朝李纯阳挥舞：“这几天我锄草、收割灵药，然后开炉炼丹啦！嘿~你别说，你这块灵田真是厉害啊。普通的水稻竟然种出来灵米，用它炼制辟谷丹，吃一颗可以三个月不吃饭！”

“噢，你扔进来那个儒生，我有在好好照顾哦。”

“只是他一直都是呆呆的，像一只蠢笨的鹅。不吃不喝，也不理我。”

“看起来就像是傻子一样。”

“……”

李纯阳走到陆无象身旁。

这位一向从容淡定的儒生，已经面黄肌肉，双目无神，一副心灰意冷的姿态了。

唉，李纯阳叹息。

陆无象此人是十分典型的儒生，当初在娲神庙论【礼制】、祖庙开启时硬怼赵丹青和黄东水，都表明此人是读了圣贤书，并且严格按照圣贤书来做事的人。

他一定异常崇敬儒圣。

他的迂腐和正直，都因儒圣这道光。

现在，光灭了。

心便死了。

那么——陆无象多半也要【失控】了。

天底下应该还有很多【陆无象】这样的儒生。

如果大家都失控，多半对李纯阳这个新儒圣也有影响。

孔秋撂挑子不干了，那就需要他来重塑文脉。

需得写一篇文章——

李纯阳走到石桌旁，手指敲击桌面，思索片刻，有了主意。

掏出纸笔。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李纯阳一边呢喃低声吟诵，一边手腕轻颤，在绢纸上落笔，“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漫天迷雾顿时风起云涌！

绢纸上骤然迸发出璀璨金光，字迹化作实质般的浩然之气冲天而起。

一旁呆滞了三天，一直坐在地上的陆无象眉毛忽而跳了下——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一个个小篆，从纸面脱离，裹挟着磅礴的浩然之气，化作实体金字飞向天空。

这些金字在空中组合成三丈高的虚影，虚影双目如日月，周身流转经文字符，口颂经书，声如雷霆，震荡九州，连青铜楼阁的檐角铜铃也随之共鸣。

陆无象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抬头看儒圣虚影。

他总觉得那虚影很像李纯阳。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李纯阳运笔入神，笔走游龙，一气呵成写完了这段著名的【八条目】！

刹那间，天降清光，原本翻涌的迷雾被涤荡一空，九州内天地澄明。

黄庭子惊呆了，他看到清光流入灵田，原本已经收割了的灵田里，忽然又长出了水稻，瞬间抽芽、拔高、结穗，两三息之间，成熟的金色稻浪随风起伏。

再看李纯阳，他端坐在石桌旁，身上已迸射出千丈清光。

此刻的他，风姿绰约，让黄庭子几欲仰视！

停笔！

千丈清光尽数倒灌，从泥丸宫坠入李纯阳丹田。

陆无象忽然泪流满面，泥丸宫中已经消失三日的儒圣虚影，重又出现！

清俊挺拔，看起来有八分像李纯阳。

陆无象忽而来了力气，原本沉寂的心一寸寸复苏。

他少见的气血翻腾。

如此近距离的聆听【儒圣】吟诵，让他的内心极度澄明。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才是儒道啊！”

陆无象忽而发出三日来的第一声。

艰难起身，朝清光里的李纯阳跪伏，“弟子陆无象，见过至圣先师。”

他只觉得丹田中太液翻滚，瞬间盈满，竟在刹那之间儒家八品【中人】大圆满，晋升七品【狂狷】。

【狂狷：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

儒生，当是志向高远与拘谨自守的人。】

李纯阳也沐浴在天降的浩然之气中，温暖地让他想起母亲的怀抱。

浩然之气化作太液快速汇入丹田太液池，很快就来到了五十樽！

【晋级七品进度：50%……】

李纯阳收回心神，便看到跪伏在地的陆无象。

他连忙起身：“陆先生，快起。”

“儒圣！”

陆无象眼泪纵横，“李道友……不，你就是儒圣。”

李纯阳将《大学》的手抄本递给陆无象。

陆无象小心接过，再次诵读。

“此文一出，天下儒门当重开天地！”

黄山书院覆灭，陆无象又怎会不知道儒圣出了问题呢。

李纯阳能写出如此文章，那他就是儒圣转世。

“陆先生，你帮我一件事。”李纯阳忽而道，“将我这篇《大学》，传颂出去。”

陆无象一点就通：“弟子明白！”

“我将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天下读书人都将被《大学》重塑信仰。”

如此传世佳作，当全天下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