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打还是退?

韩三延沉默了。

他没有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听说当年定远镖局之所以出事,似乎就是和十里堂有关系吧?后来你刚刚沦落到镇子的时候,也曾遭受过漕帮的追杀,你和他们之间,也算是有着不小的仇。”

宋仁见他动容,又继续说道。

没成想,他的一句话,竟激得韩三延眼中寒光闪烁,下一秒猛地抽刀出鞘,刀锋驾到他的脖子上。

“我家里的事,也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操心?”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一旁的老板娘却看上去丝毫不慌,只顾吃着宋仁带来的桂花糕。

感受到刀刃的冰凉和锋利,宋仁脸上却没有丝毫忌惮,两指轻轻将刀刃推开。

“说到心里痛处了?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可算不上本事,把刀架到仇人的脖子上,那才痛快不是吗?”

韩三延默默将刀收了起来。

“就算我和他们有仇,关你屁事?”

“十里堂的俸禄,你交吗?”宋仁接着问。

韩三延皱眉。

“他们张口要加俸禄,不管加多少,你都给?”宋仁笑了笑,“大姥姥要香火,你交,十里堂要加俸禄,你也交……今年交了,那明年呢?明年他们继续加俸禄,你也一样交?像一只听话的狗一样?”

宋仁的话很难听,但韩三延没反驳。

“咱们在亡人镇讨生活的,谁不是拿命去挣钱?就算想给人当狗,摇摇尾巴,也能得根骨头。可十里堂,那都是不吐骨头的主。现在拿钱交上去倒完了,倘若有一天交不上了呢?去给他们卖命?”

“你若是真看得下去,那刚才又何必出手救人?”

韩三延哼了一声。

果然,先前的一幕,被宋仁实打实的看在了眼里。

“我要不要交钱,交多少钱,都是我的事,也不是从你口袋里掏钱出去,你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少教我做事!”

宋仁看向老板娘:“那其他人呢?他们的死活,你管不管?”

老板娘顿住了手中的桂花糕。

酒肆的生意本来就冷清,食坊要加奉例的事,确实是让她有些焦头烂额。

她默默转身,走出酒窖。

韩三延沉默了。

少顷,他开口。

“只凭你们,能斗得过?”

“能不能行,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宋仁眯起眼睛。

“我听说灰狼的刀,是整个亡人镇最快的,只要你想,没有你抹不断的喉咙,不妨让我见识一下?”

韩三延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睁眼看待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提醒。

仅是一瞬间,宋仁的脖颈一道白芒闪过,连带着鬓角的发丝,被削成两段。

刀锋将宋仁身后的土墙劈出一道沟壑,烛火瞬间熄灭。

宋仁依旧定定地坐在那里,想象中的血光并没有喷溅,他整个人的皮肤,变成青灰色。

“点香了?”

试探已经结束,继续出手没有意义了,韩三延低垂眼帘。

“苦田人跟你谈了什么条件,你要跟他们联手?那可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早就已经没退路了。”宋仁活动了一下脖子。

“不管是大姥姥敛香火,还是十里堂加奉例,都只不过是一个信号而已。亡人镇的天,要变了,继续等下去,只不过是等死罢了。迟早有一天,这座镇子,只会剩下十里堂,其他人要么被吞并,要么被永远踩死。”

“你是要一辈子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喝奶酒,还是赌一把,把仇报了,把他们拉下马,跟他们平起平坐?”

“就算你点香,也斗不过龙王的。”韩三延深吸一口气。

十年前,他曾经直面过龙王。

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那种绝望和恐惧,他觉得自己的刀够快,也够狠,能劈开挡在面前的一切。

可他输了。

输了自己的一切,从此一蹶不振,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躲藏着。

“龙王爷在着,我们自然是斗不过,但若是龙王爷受伤了呢?又或者说,我有能够对付龙王爷的办法呢?”宋仁自信说道。

韩三延瞳孔猛地收缩。

紧接着,他瞬间明白了一些东西,看向宋仁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苦田人和漕帮之间的事,你也直接参与了?”

“灰狼的嗅觉就是好,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宋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似笑非笑。

“你走吧。”韩三延起身,“我得想一想。”

宋仁也不催他,也跟着起身。

就在这时,韩三延的脸色忽然变了。

空气中弥散出血腥味。

暗红色的血珠顺着刀尖滴落时,韩三延才察觉左手腕的异样。

酒窖昏黄的油灯下,那道陈年箭伤裂开细缝,渗出的黑血在磨刀石表面蚀出青烟。

被救的男童忽然止住哭,指着他的手腕含糊道:“蓝姐姐……身上也有一样的……”

酒窖木梯传来急促脚步声。

老板娘攥着染血的绸帕冲进来,却在瞥见韩三延手腕时瞳孔骤缩。

她猛地扯开他护腕,三枚嵌在皮肉里的铁蒺藜竟在皮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底下生长出来。

“不是箭伤。”

老板娘的声音像是从黄泉深处飘来。

“这是漕帮从龙王爷那里学来的蛊毒,遇毒血则醒。”

她突然将红绸帕按在伤口,丝绸上金线刺绣的曼陀罗花遇血绽放,韩三延眼前炸开记忆的碎片。

十年前走镖那夜,他在荒原捡到的破烂绸缎,纹路与眼前这方红帕一模一样。

宋仁停下脚步。

看来,事情又有新的转机了?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沙土簌簌从梁柱间坠落。

马蹄声如闷雷碾过镇子,七十二盏绿灯笼高悬在漕帮的龙王旗上。

老板娘突然扯断颈间银链,坠子竟是半枚铜镖头。

“你爹当年留给我的暗桩信物,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地面传来狼嚎般的号角声。

韩三延攥着青铜镖头,残缺的刃口恰好与记忆里那支射杀父亲的毒弩吻合。

当年在骆驼岭,这枚特制镖头本该出现在总镖头的尸身上,却不想被大漠风沙卷走,如今竟从老板娘手中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