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取而代之

这一剑只在瞬息之间便已刺来！

封不平骇然变色，生死关头极力躲闪，唰的一声，长剑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虽未刺中要害，右腕却未能幸免，剧痛袭来，手劲顿时一松，长剑脱手。

可封不平到底是江湖老手，就在长剑将落未落之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捡。

哪料殷容剑尖陡然一转，显然料敌先机，抢先一招劈砍而下。

封不平急撤两步，大喝一声，双腿发力，身子凌空而起，全然不顾右腕的剧痛，两臂大开大合，仓促间鹰蛇双式齐施，苍鹰矫矢之姿，毒蛇灵动之势，于一人手中同时打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

殷容目光灼灼，一边从容应对，一边暗自将这精妙招式铭记于心。

待看得差不多了，他身形一动，如惊鸿掠影般绕到封不平身后，轻飘飘拍出一掌，落在其背上，同时冷冷开口：“我内力一吐，教你肋骨尽断。”

封不平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知他所言非虚，便呆立原地，再也不敢动弹。

这会儿，殷容一步步走上前来，只见他眉目如画，容颜清瘦，苍白有如病容，尤其血作红唇，酷似狠人冷艳，正该寒天极地谁与争，惟独红梅雪里放。

“方才封师兄浪里练剑，内力挥霍一空，师弟我以逸待劳，胜之不武，于心不安呐！”

他打赢，还卖乖。

封不平大皱眉头，此人姿容绝顶，甚是俊美，并且剑法、身法快得诡异，让人十分难以招架，赢了却又甘居弟位，称他师兄，无端亲昵说不过去。

“阁下莫不是在说笑，封某人何时有你这么一位深不可测的师弟？”

殷容和声道：“李有鱼和家师一直隐居山野之中，久未涉足尘世，封师兄不知我的姓名，那再正常不过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一抖，长剑出鞘，“呼唰唰”一连串华山剑宗的精妙剑招使了出来。

封不平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忍不住拍手叫好，由衷地认可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剑宗师弟。

“你当真出自华山剑宗，耍得这一套剑法，正含奇拔峻秀，高远绝伦八字真意，可谓招招险中求胜，正合我华山剑法宗旨，敢问李师弟师承本门哪位前辈？”

殷容笑道：“家师生性淡泊，乃是隐居之士，向来跳出三界，图个清净而已，曾严令于我，不得将他的名号说出来。”

“原来如此。”封不平不便究根刨底，说道：“实不相瞒，近些年来，本门武学传承出现了严重断层，师弟适才施展的剑法，大多都是我剑宗早已失传的精妙剑招。”

殷容大笑：“哈哈，封师兄既然感兴趣，我这就给你演练一番，这记多记少，就全看你的运道了！”

语罢，他身形骤动，复又舞起剑法，那一刺如流星赶月，倏地一步跃上来，这一撩似鹰击长空，通天透地鬼神惊，急唰唰笼罩森严剑影，但听虎啸龙腾……

“好剑法，好剑法呐！”封不平连声赞叹，暗自思量：此人能将我华山上乘剑法修炼得如此炉火纯青，确是剑宗嫡传弟子无疑。只是其中有一半剑招，我竟闻所未闻，若能习得一二，那便好了。

殷容越舞越酣，有意显摆自己高超的剑法，一边舞动，一边高声问道：“封师兄，你看这套剑法，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封不平早已看得心痒难耐，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情绪，急切叫道：“既是上乘剑法，又岂能看一遍就可以领会的？这套剑法实在是神乎其技，封某愿以自创的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与师弟相互切磋，交换心得，还望师弟应允！”

殷容不假思索，一口回绝道：“你那狂风快剑，虽威力惊人，却太过耗费内力，我实在喜欢不来。”

轻笑一声，继续道：“至于本门手上功夫第一的鹰蛇生死搏，师父曾有教过，我早已熟练掌握……”

说话之间，殷容意发神动，打出几招鹰蛇互搏，迅捷如同幻影，很是雷厉风行，貌似练得很久一般。

耍了三招五式后，他忽然顿住，“嗯”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之色，随即又开口问道：“只是混元功，师父未曾教我，不知封师兄会是不会？”

封不平面上浮现出自得之色，昂首说道：“混元功乃我华山剑宗最为高深的武学，论及精妙之处，绝不输于气宗的紫霞神功，封某作为剑宗掌门人，焉有不会之理？”

这剑宗混元功，修炼之法与天下其他内功大相径庭，乃是由外而内，借由练掌来增进内力。

临敌之时，每一招每一式之中，都蕴含着浑厚的内劲，威力不容小觑。

只是练而费时甚久，见效极慢，但比紫霞好的一点是，修习者少了走火入魔之虞。

殷容心下蓦地一动，目光灼灼地看向封不平，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以混元功作为交换，你我互通有无，如何？”

封不平深深地看了殷容一眼，略作思忖，旋即果断点头，沉声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华山派失传剑法固然珍贵稀奇，但其根本价值必是低于混元功的。

他之所以交换，实是追求华山剑宗招数的完整度，由此凝聚内部力量，得以展现剑宗的根红苗正，间接削弱华山气宗的正统性。

但是打死封不平也想不到，眼前这一位华山弟子居然来自气宗，还是一生宿敌岳不群座下首徒。

殷容说道：“李有鱼向来言出必行。”

气宗修炼内功，必须心无旁骛，摈弃一切诱惑，可见要求极高，偏偏又固步自封，灌输儒家思想，说什么养浩然之气，行君子之道云云，反而剑宗弟子的练剑就成了急功近利。

剑宗思想与气宗截然相反，提倡练剑精益求精，然而内功一道乃是华山祖师所创，谓之立派根本，决计不可改进分毫，否则便是欺师灭祖，不忠不孝之徒。

华山剑气二宗如此非黑即白，偏激之至，自然也就吸收不了对家武学的长处，概因对家的高论皆为歪魔邪道，练来有辱门楣。

这种偏激态度，倒和尼姑派所讲的“山下男人是老虎，遇见了要躲开”较似。

殷容自视甚高，所以颇瞧不惯此等小家子气的争执，暗忖以后若有机会，定要让所有剑宗弟子由衷叹服：“气宗的殷师兄很有能耐，很了不起，若他为掌门，我们不妨改投气宗。”

跟随封不平去了剑宗营地，殷容取来纸笔，洋洋洒洒绘就不下半百剑图，其间剑招繁复精妙，或凌厉突刺，或旋身横斩，笔笔勾勒出往昔华山剑宗绝学之雄姿。

封不平伫立一旁，目光紧紧锁于图中情形只觉图形之中剑招神妙至极，实乃剑宗崛起的希望，若是将其练至娴熟，嘿嘿，华山派掌门的位置，可就要易主了。

待殷容搁笔，剑宗失传绝学，已尽然于此重现。

“爽快啊，爽快！”封不平立即从案几上郑重捧起手抄的混元功秘籍，递了去，“这便是我剑宗的混元功，现下依约交付。”

殷容接过混元功秘籍，翻了几页，道：“封师兄，能否借原版一用？我想仔细比对一番，以免有误。”

封不平稍作迟疑，终是点头应允，回身取来原版秘籍。

殷容寻一静处，摊开两本秘籍，在日光下逐字逐句对照，许久，他长舒一口气，将两本秘籍合起，神色轻松：“封师兄，我已核对无误，多谢。”

告了谢，他将原版递还，随后抱拳行礼：“咱们就此别过。”

未等封不平开口挽留，殷容身形一转，大步迈向门外，须臾间便消失在远方。

俄而，剑宗传人成不忧步入屋内，问道：“本派至宝混元功，师兄就如此轻易予他？”

封不平答道：“这李有鱼，我虽不曾相识，但他所留华山剑术，的确货真价实，八成是我们剑宗哪位隐居前辈的得意门生，这笔买卖，绝对有赚无赔。”

“隐居前辈？”成不忧暗自思忖，当年剑气二宗相斗，落得两败俱伤之局，风字辈诸般前辈，或喋血当场，或饮恨而亡，如今皆已作古，徒留他们一些不字辈苦苦撑持门派。

正沉吟间，他脑海中蓦然浮现一道洒脱不羁的身影。

成不忧脱口惊呼：“莫不是……风清扬师叔！”

殷容获混元功法门后，并未急着参研，却是径往市井长街而去，近来他对身上蓝白衣衫越看越厌，此番前去，正要换一身新衣裳。

自修炼辟邪剑谱后，他往昔对浅淡素色的偏好，也悄然生了变化。

那些素雅的色调，再难入他的眼了。

此际行至衣店，殷容正想着寻一件张扬夺目，能衬出自身锋芒的衣衫，好与这脱胎换骨的心境相匹配。

店内绫罗绸缎，锦衣绣裳。

他踱步其间，目光逡巡间，便被一件大红色衣衫牢牢勾住。

此衣以蜀锦裁就，绣着精致繁复的云纹，鲜艳夺目，最最张扬，最最肆意。

殷容伸手轻抚衣料，触感顺滑，心中当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契合之感。

当下，他于店中换好衣衫，移步至铜镜之前。

镜中映出一位红衣少年，身姿挺拔，面庞冷峻。

殷容凝望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葵花老祖、林远图、东方不败、岳不群、林平之，如今，还有殷容。”

然后情不自禁，他于镜前潇洒地转了一圈，颇为意气风发，“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言罢，殷容抬手，轻轻抚过明艳红衣的领口，摇了摇头，“可殷容这两个字，听来委实寡淡，难衬我如今的风采啊。”

须臾，他眼眸骤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悠然开口：“东方不败，葵花老祖，此等名号，才叫威风霸气，假以时日，我殷某人一定取而代之！”

照镜结束，殷容取出银钱付与店家，而后阔步踏出店门。

那抹艳丽的红，恰似飘落人间的红衣仙，众人目光纷纷投来，尽皆被其绝世风采所摄。

一时间，整条街巷的喧嚣似都为此人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