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事了,沈道一辞了陈九,就往落川镇药铺赶。
吴掌柜今日一反常态,卖沈道一的几味辅药竟比平日里便宜了七折不止。
沈道一深知吴掌柜钱上吃不得亏的性格,忍不住刨根问底。
吴掌柜神秘兮兮的将他拽进药柜后的暗室,眼珠转了两转:
“那位贵人把剩下七尺虎骨藤全包圆了,定金就给了这个数。”
吴掌柜探出枯瘦手掌比了个六。
“六两银子?”
沈道一吞了口唾沫,果真是马无夜草不肥,长岚山之行虽然危险,倒也算得上收获颇丰。
他囊中羞涩,这价格一时间心动不已。
“是六两黄金!”
吴掌柜眼里冒着绿光,手不住的在算盘上拨弄,看沈道一的眼神像看行走的金库。
看他的模样,抽头怕是就拿了一成往上。
具体交易时间对方没说,吴掌柜这人口才不错,又与三教九流相熟。
对方只找了吴掌柜当交易中间人,他再三交代沈道一不要将手里的虎骨藤出手。
沈道一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六两黄金在脑中回荡,后续的话都听不进去,想都没想连声应下。
……
回到家中,沈道一将分拣好的药材在桌案上码放整齐。
凑齐这么些味药也经历了许多周折,纵使沈道一的心性也难免欣喜不已。
他穿越前读的工科,平日里实验时便按着刻度一丝不苟。
锻体乃是大事,浴桶自己打造不说,桶上的刻度竟整的与烧杯无二。
他掀开自制的松木浴桶盖板,把收集了半个月有余的无根水按刻好的刻度线倒入桶中。
水面漫过桶壁刻的剂量刻度时,他指尖在水面轻弹三下试温。
依次加入何首乌二两、红花七朵、地龙三钱……
水中药香逸散,时候妥当,他又逐次加入几味主药。
玄冰草叶片的银色脉络在水面结成晶状,五滴暗红色虎妖精血滴入药汤,水面顿时腾起血色蒸汽。
待一阴一阳两味药材药性中和的差不多时,沈道一加入最后一味虎骨藤。
藤蔓遇热渗出深紫色汁液,药材沉浮间形成青紫漩涡。
半炷香后,翻涌的药液凝成厚重的绀紫色。
“颜色比广成手书中记载的深了几分,想来应该是晏知秋让用虎妖精血代替赤阳参的缘故吧。”
沈道一看到辛苦熬成的药汤颜色与广成和尚手稿记载的有些许出入,心里有些嘀咕。
他自我安慰几句,便褪去衣物,跳入桶中。
沈道一整个人沉入药液的刹那,剧痛化作有形之物——
那些蛰伏的虎血精华化作赤红小蛇,在毛孔间疯狂游走。
他清晰感受到皮肤正在片片皲裂,又被药力强行黏合。
桶内升腾的雾气里,隐约可见他后背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纹。
每条裂纹中都渗出细密的血珠,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结成暗红色晶粒。
“少年当用猛药。”
晏知秋那句话突然在剧痛中跳入沈道一脑海。
只是这药力也太猛了吧。
“卧槽,晏知秋坑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波剧痛来临时,他的指甲已在木桶上抠出五道凹痕,灼烧感顺着肋骨向全身蔓延。
药液中藤蔓汁液凝成细针,正沿着周身要穴反复穿刺,他能听见自己皮肤发出类似湿牛皮烘烤时的滋滋声。
沈道一默默运气,抵御疼痛,玄冰草凝成的寒流勉强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
在桶中坚持了近一个时辰,玄冰草与虎妖精血冰火两重天折磨得沈道一几欲昏迷。
他的心脏跳动声如擂鼓,桶中的药液颜色已经淡不可见。
药力被沈道一吸收了个七七八八,手臂上剥落的死皮间,有古铜色光泽流水般漫过新生肌肤。
古铜光泽只浮现了几个刹那,便又隐于体内。
沈道一破桶而出,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五指收拢间骨节爆响。
方才玄冰草与虎妖精血在皮肤筋膜中交织撕扯,冰火两重天的痛苦过后,身体充实的力量感让他反倒有些沉醉。
他对【筋骨篇】三字理解更深了一筹。
所谓的铜皮铁骨,指的便是这般脱胎换骨的蜕变。
不过常言道穷文富武,这练武修仙还真是要拿钱开路,就这一小会功夫,消耗的资源便能换寻常家庭几年的口粮。
这还只是锻体阶段的药材,若是到了通玄往上,那些宝药寻常钱财就是想换都换不到。
一张一弛,方是修炼之道。
近来沈道一神经一直紧绷,如今锻体精进不少,他邀了招财一起去滦河岸边钓鱼烧烤,也算是应了前些日子在长岚山的承诺。
他去了云阙庵数次,广成和尚仍未出关,滦河两岸的气象也颇为奇怪。
半边天艳阳高照,半边天时常阴云密布,浓郁的黑云间还隐隐有雷声轰鸣。
只是虽阴云密布,但也一直雷声大,却不见半点雨滴,倒也是个奇景。
初春的河岸浮动着青草暖香,他与猫妖招财餍足地眯起眼,在芦苇丛边寻了处阳光烘暖的草窝。
招财蜷成毛茸茸的团子紧贴腰际,橘色尾巴尖随着呼吸轻轻摇晃。
沈道一枕着手臂半倚青石,掏出陈九赠的那册《傀阵真解》,认真翻看。
书中内容晦涩难懂,比沈道一预想中深奥不少,内含傀儡、阵法等多种奥妙。
就连那日陈轩困了自己的困阵,在其中也不过是基础内容,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此奇书的。
按书中所述,做傀儡的纸人需用十年以上的竹木制纸,纸浆里掺入些混了些特制朱砂。
竹篾骨架中空,天生与魂力相合,空心的躯壳比肉身更易容纳灵体。
虎妖天赋本身就是操控伥鬼,二者结合,方才弄出三个通玄中期明窍境的伥鬼纸傀。
故而晏知秋那日打碎三个纸傀后,虎妖会神魂受挫,妖气逸散,在山中无法隐匿行踪,连凡人都能察觉到妖气异象。
一饮一啄,倒也报应不爽。
……
沈道一又于屋内宅着修炼了几日,终于等来了吴掌柜消息。
这桩生意吴掌柜也相当重视,估摸着抽头就够他开店数月。
他趁着傍晚没人,往沈道一门内塞了张纸条,如阉党特务接头,倒整的沈道一有些哭笑不得。
纸条上书:
“今夜子时,西角门外老柳树旁,有客到。”